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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容站在窗口凭栏俯视,便发现街上方才围观的人群已散去,而地上只空留一滩血迹,一个四方楼的伙计提着水桶泼了几遍,便有显出原本的石板颜色来。
裴宁遣了四方楼的店小二去张罗席面,回头就见元容似乎在发愣,不由招呼道:“莫要站在风口上了,如今已入秋,秋风凉爽,恐染了寒气。不如过来坐。”说着便支使婢子去角落里拿了一副棋盘和黑白子过来,道:“不如来手谈一局?”
元容前世便学会了下棋,今世在清河的时候,又常常会被崔善净拉着对弈,是以她的棋艺虽然不很高,也比前世好的多了,但她却是不肯同裴宁下棋的,原因无他,有输没赢的棋局谁又兴致下?便是崔善净在裴宁手下也没讨了好去,何况元容这个被崔善净虐的,跟裴宁下棋,不是找不自在吗?
当即便摇头道:“我的水平便不拿出来献丑了,不若裴郎君同这位兄台对弈一局,让我开开眼界?”
至于萧承运会不会下棋,下的好不好的问题,元容表示说话之前没考虑。不过她知道秦王棋艺很是不俗,萧承运既然自小跟随秦王身边,总该有两把刷子罢?俗话说上行下效,元容不信一贯致力于学习父亲的萧承运会棋艺很烂,怎么也要比她更好些才是。
萧承运尚未吭声,便听裴宁忽的哎呀一声,懊恼道:“瞧我,倒是忘记为你们介绍了,阿容还不识得三郎罢?”说着便摊开手掌,五指并拢朝萧承运一指,道:“这是秦王世子,萧三郎。”又扭头对萧承训道:“这小娘子便是平康坊崔氏府上的九娘了。”
元容朝萧承运福了福身,笑道:“原来是秦王世子。”她早就知道对方的身份了,是以只略略露出三分惊讶之色,不过是做给人看罢了。又使个眼神给崔子翰让他随着自己行礼。
而萧承运则是微微一愣,虽然先前他已经有了猜测,然而如今确认对方身份,在惊讶巧合的同时却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个小娘子就是阿娘为自己选定的世子妃?心里略开心,阿娘的眼光不错,他也觉得对方挺好,生的好看,面色红润,至少很健康,他可受不了那些柔柔弱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娘子,再者,瞧着元容这番镇定功夫,又是个十分稳重大气的,倒是有几分像阿娘。
便勾起嘴角冲着元容笑了笑道:“原来是崔氏的千金和小郎君,倒是我失礼了。”说着摸了摸身上,发现他今儿原是嫌弃累赘,全身上下除了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外什么小玩意都没带,竟是连个能充当见面礼的东西都没有,顿时有些沮丧道:“今日出门急了,竟是没有什么准备,等我回去便叫人送一份见面礼去府上。”
元容不由得翘了翘嘴角,萧承运这样子倒是显得有些可爱,便道:“无妨,竟是我们姑姑和侄儿两个要送一份谢礼与世子才对,”见萧承运开口就要推辞,便笑道:“虽然是偶然遇见,但我是想要拿世子当朋友的,谢谢什么的就不多说了,世子也莫要跟我客套。”
这话略有几分自视甚高且不太客气,但却恰好对了萧承运的胃口,让他觉得元容真是个爽朗大方的女郎,心中好感倍增,不由道:“我自然也是……拿小娘子当做朋友的,既然小娘子如此说了,我如何再不识趣的说别的?”其实他心里倒不是十分想要跟元容做朋友的,而是想做别的,并且也很有可能成真非得说。
萧承运默默想着,便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正好婢子已经拿了棋盘过来摆上了,裴宁正朝他看过来:“如何,我们来一局?”
来就来,下棋他还没怕过谁呢,萧承运抿了抿唇,便将茶碗放置到了旁边,然后抬手捏了颗白子出来摸了摸,那棋子圆白莹润,竟是用玉石雕琢而成,触手温和,确实是一副好棋子。
不由诧异道:“这一座酒楼中竟也有这样的棋子?”达官贵人家里有这么一副棋子不稀奇,但酒楼可是用来吃饭的地方,会备下这个就比较奇怪了。再看棋盘,却也是用上好的檀木制成,价值不菲。
却听裴宁轻笑一声:“所以这东西并非是酒楼的啊,其实是我的。”裴宁伸手抓了一把棋子出来放到棋盘上,让萧承运猜先:“我们也是许久不见,不知你的水平现在如何了?”
元容惯会听话听音,自然知道裴宁和萧承运定然非只是认识,不然那口气那般熟稔?但却又有一些儿暗暗较劲的意思,元容当然不会认为这两人是因为自己在较劲,当下便更好奇了,竖着一双耳朵就想听点儿内幕出来。
“我每时都在进步,倒是你,在外漂泊了这么些时日,我怕你不进反退。”萧承运说着,又随口道了个双,猜对了,执黑子先行,当即捻起一颗黑子来,道:“如今你是什么打算?是终于想要安定下来了么?”
说道这个,萧承运也有些同情裴宁,他和裴宁之间也是差了好几岁,连他都到了要娶媳妇的年纪了,裴宁却还没有着落,也是可怜,也不知道是否是命运的作弄。他还不知道裴宁两个未婚妻都莫名其妙身亡有可能是安乐公主下的黑手,所以每每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可惜,他那位姑姑虽然闹腾了些,可总是对裴宁一心一意,又是公主之尊,若两人能成就秦晋之好,岂非一桩乐事?
“我那位安乐姑姑如今都已嫁人生子,若是你当年不跑……”萧承运笑着摇了摇头。
裴宁懒洋洋的抬起眼皮扫了萧承运一眼,轻声一笑。萧承运正低头拿棋子并未瞧见,但旁边的元容却看了个清清楚楚,裴宁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是嘲讽呢,也许他娶了安乐能省却好多劲儿,毕竟如今做驸马是进入朝堂的捷径,可是他就是不乐意!他宁愿多费力气心思靠自己靠家族,也不愿意作出名头虽然好听但实际上就是卖身的事儿来。
“如今时过境迁,再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裴宁淡淡道:“贵主是好,可却非我心中所喜,如今各自得自在,有什么不好?”若是两人勉强在一起,安乐公主能收了她那个娇蛮性子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吗?不能,然则裴宁会为了仕途得意而甘愿在安乐公主跟前伏低做小么?也不能,那他们能有什么好结局?绝对是不相爱但相杀,就看谁比谁手段更厉害了。
且别看裴宁如今嘴上说的潇洒,但心里还记着安乐公主的仇呢,总有一天要将那个女人算计了去。虽然说他倒是不太在乎那个克妻名声,可是两个妙龄少女就因为跟他订了亲而死,让他如何能释怀?
元容坐在一旁,左手中把玩着一颗棋子,右手则是拎起茶壶为自己续了一杯,旁边的婢子见状便起身接了过去,而元容则是端着茶杯看了看裴宁。嗯,面上平静,心里却又泛起了黑气了,这是想到了跟安乐公主的恩怨了?
便抬手端了一碟红豆糕往棋盘旁边一放,碟子底部跟案几发出轻轻的一声碰撞,轻声道:“我怎么觉得这红豆糕的味道有些熟悉?”撇头就见崔子翰正抱着个碟子,虽然姿态看起来颇为从容,但实际上已经干掉了一碟子的糯米糍杷了,忙道:“快牟莫要吃了,现在吃饱了,待会儿宴席上来你要怎么办?”
崔子翰恍然大悟,忙放下碟子爬了起来,围着大大的四扇地屏绕了几圈儿,又凑过来低声道:“姑姑,我想下去消消食。”
因着裴宁和萧承运这会儿也不说话了,整个屋子里安静的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崔子翰生怕惊扰了谁的思绪,以致连挪个步都要小心翼翼,实在有些憋得慌,便借着消食的理由想要出去透个气。
“嗯,去吧,莫要走远了,带上人。”元容点了点头,又回头点了阿墨道:“阿墨跟着翰哥去,仔细着些儿。”阿青虽然比阿墨灵活,但阿墨却比阿青稳重,这事儿还是交给阿墨更放心。
阿墨应声退下,那头崔子翰已经由阿青伺候着披上了披风,扭头就往外走了,哪知道到了门口,才掀起竹帘来,就正好同一个身强体壮的大汉撞了满怀。
“哎呀!”崔子翰只觉得脑袋撞上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抬头一看竟是大汉腰上佩戴的兵器,当即后退了两步冷声道:“你是何人?”随着崔子翰出声,旁边侍立的几个护卫便立即惊觉的围了过来,见过那大汉后都不约而同的握住了刀柄。
元容闻声便起了身走过去,看见大汉后就是一愣,这面孔似乎有些儿眼熟?只是那身份在嘴边,但一时半会儿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当然,这并不妨碍她对大汉更客气些。
当即便一手将崔子翰揽到了身后,只微一福身,就听那大汉开口道:“敢问方才那位杀马的小郎君可是在此?”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