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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立国时,天下还未一统,所占据的不过整个中原腹地,以及巴蜀的部分而已。
圣人身为一国之君,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然不能抛下国事亲赴战场,及后数年统一大业,皆是由诸皇子带兵征伐。
太子年长,初时便是萧氏嫡长公子,诸兄弟尚且年幼,皆从太子教导,征战杀伐之术,除却耳濡目染之外,亦有太子半师之功,及至皇后崩逝,圣人颓然,太子才渐释了兵权,坐镇长安,为大周统一战争做后勤保障。
而后数年,秦王渐长,也许他本就是天赋甚高,短短几年便积累了赫赫战功,直到定鼎之战中,以少胜多大破郑王,一举平定中原,而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完成了一统,可以说,秦王打下了大周的半壁江山。
再之后,秦王便辗转大周西南、东南,整合军队,开疆扩土,当地百姓受秦王大恩,可以说只知有秦王不知有圣人也差不多,如此人物,便是有再好的兄弟感情,也由不得太子不忌惮了,偏偏太子还碰不得军权!
太子释兵固然有身份贵重的缘故,却也有圣人对太子的防备,圣人上了年纪之后,对正值壮年的儿子越发戒备,而对小儿子的喜爱却越不加掩饰,在太子看来,圣人对秦王的放任,非是想要废黜他,只是一种平衡手段,但正因为此,才让太子心中焦虑。
若是圣人决意要废他,他也不会想挣扎了,因为圣人是君亦是父,幼时也曾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但偏偏圣人无意,却又放纵他的兄弟们培养壮大实力,这让太子颇有一种被逼到角落里,喘不过来气的感觉,而如今,那个靠他最近的兄弟要回来了。
经年不见,太子一想到幼时,还是个胖团子的兄弟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一声声喊着阿兄的情景,便十分挣扎,一面是兄弟情义,一面至高无上的权力,他要如何才能既保全兄弟又保住权力?若是不能两全,又该如何舍弃……
萧承嗣和萧承训同乘一辆马车,带领百官出城二十里相迎。官道两旁的积雪还未融化,头顶阳光虽然灿烂,却依旧挡不住那凛冽刺骨的寒风,一干人等下了马车迎风而立,俱都恨不能拿皮毛把脸裹起来。
幸好礼服还是很厚重,裹了好几层,外头又披上黑亮油滑的貂皮大氅,脖颈上是水貂绒的围脖,脚下蹬着鹿皮长靴,萧承训站在兄长侧后方,忍不住抓了抓衣襟,复又把手抄进了袖子里,心里却在腹诽着,迎接这种活儿要大郎和三郎来就好了啊,为何还要拉上他,偏偏二叔也不会挑时候,瞧这天冷的,都快冻成渣渣了。
萧承运提前几天便跑出去跟秦王会合了,如今秦王到京,他又提前回来,作为嫡长子亲迎。
一旁萧承嗣和萧承运却在低声交谈:“二叔回来了,想来三郎的婚事也该定下了?”
萧承运面上微微一红,有些腼腆的笑道:“婚姻之事自有阿爹阿娘做主,我也……不太清楚。”接着便抬手扣了扣鼻翼,低头道:“不过弟弟年纪也不小了,成家也是应有之义。”顿了顿,又看向萧承嗣道:“二兄也要成亲了罢?”
前阵儿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圣人的意思,想要萧承训明年成亲,毕竟他已有婚约,且女方年纪也不小了么,按照长幼有序原则,萧承运的婚事必然要在萧承训之后才能办的。
萧承嗣微微撇头瞅了正在神游的弟弟一眼,才嗯了一声,淡淡道:“听阿爹说,是有这个意思,只是具体如何,还要再说。”毕竟萧承训现在还有逆反心理,而且陈氏女他也觉得有些不妥。
当然了,这也要分跟谁比,若是跟新安郡王妃相比,陈氏女无意能被甩开几条街,但若是跟舅家的表妹相比,陈氏女就也还凑合了,再加上旁的好处,倒是比娶舅家表妹还要合适些。总而言之,若是不能两全其美,那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总不能人不合意,连利益也没有了。
萧承嗣心里想着,但面上却未露出分毫,只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儿跟萧承运闲聊:“听说前几天,安乐姑姑去你们府上了?”
一提到安乐公主,萧承运面上便闪过一丝绯红,而后便是压抑的怒气,他虽这几日都在外面,可家里还是有耳报神的,他才到家就有人给他报备了,安乐公主造访时都说了些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生气。
那样随口败坏小娘子的声誉,可是十分不妥,若是元容真的如她所言也就罢了,可那分明就是毁谤!而且安乐公主自己都不干净,又有什么立场说别人?想到昨儿妹妹翘着眉毛来跟他咬耳朵说京里新八卦时的表情,他的嘴角就忍不住抽搐。
而且就在秦王回京前夕闹出这等丑闻,也让他有种被打脸的感觉,十分不爽。
“呵呵。”萧承运皮笑肉不笑的哼唧一声,便闭上了嘴,他不信萧承嗣会不知道安乐公主的轶事,不过毕竟安乐公主是长辈他们是晚辈,却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嚼长辈的舌头。虽然这个长辈也没啥风范就是。
萧承嗣看见萧承运这反应,登时一挑眉,也跟着呵呵了一声。安乐公主的作为他不好置评,但心里却也是对这位名义上的姑姑不怎么看得上的,相比正牌的亲姑妈长乐公主,安乐公主可是差得远了,又行事孟浪,简直是给萧氏抹黑的存在,虽然身为皇家子弟没人敢对他们不敬,可作为世家子弟的骄傲也让他们觉得脸上好没光彩。
原本凤阳长公主消停了,这些年萧氏的声誉不坏,圣人还想要修撰《氏族志》,把萧氏抬到一等上去的,结果此事一出,什么都甭想了,萧承嗣认为,恐怕圣人有生之年都等不到那一日了。
冷风忽卷,萧承嗣不由得眯了眯眼抬头远眺,却见远方缓缓飘来了一片乌云,将原本暖暖的太阳遮去了一半。莫非又要下雪?萧承嗣蓦地想起了之前跟太子的谈话,因为大雪缘故,京郊附近都陆续有了死人,若是这场雪再下上一两日,怕是死的人会成倍增加,而且大雪带来的麻烦还不止于此。
已经开始接触政事的萧承嗣可不是富贵乡里养大的,不知世事艰辛的腐败分子,他跟着东宫的僚属轮番学习过,知道虽然说瑞雪兆丰年,可若是雪大的过分了,庄稼也会冻死,而且大雪封路,此时又正直年关,怕是会将许多人都留在长安,这也是一个大问题。关中地区本就粮食紧张,若是年景再不好,来年也还有后续的麻烦。
但让人头疼的是,太子只是储君,还不是圣人,有些事情他总算有心,却也不能管,以免手伸的太长叫人抓住把柄。
萧承嗣想着想着便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却忽然听得身后响起一声儿惊呼:“来了!”
众人在冷风中哆哆嗦嗦站了个把时辰,终于看见了曙光,顿时都骚动起来,等到了秦王,咱们就好回去屋子里暖和一下了!
相比其他人的欣喜,萧承嗣依旧淡定,负手看着远方如同奔雷一般靠近的骑军,心中却是忍不住震撼。一袭玄色衣甲的骑兵个个身体强健精气十足,胯下骏马亦是四蹄生风,及至近前,忽的一声呼哨响起,震动大地的马蹄声翛然停住。这一队令行禁止,精悍十足的骑兵,就是秦王威名远播的玄甲军了罢?
萧承嗣不由心生羡慕,东宫虽有侍卫,但除却早年曾跟随太子上过战场的老人外,其余不过都是未见过血的,再如何严格训练,也比不上这些百战而不死的老兵。就是萧承嗣自己,如何熟读兵书,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的赵括之流。
然而此时却不是他乱发感慨的好时机,眼见那为首一人先下了马,便赶快领着诸人迎上前去道:“恭迎秦王回京!”做足了礼数,又亲昵的喊了一声:“二叔!”
秦王身姿挺拔,双眸生威,身上带着一股身经百战的煞气,然而当他摘了头盔,露出灿烂而和煦的笑容时,却依旧闪瞎了众人的眼睛。虽然秦王已经年过而立,却依旧风姿俊美,相比年轻时的飞扬跳脱,如今蓄了须的秦王更多几分沉稳内敛的魅力。
“贤侄快起,大家都起罢!”秦王亲自上前扶住了萧承嗣的胳膊,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了!”又对诸官表示了谢意和歉意,毕竟大家顶着冷风在外冻了许久么,这么寒暄了好一会,众人才开始往城内移动。
秦王带回来的三千玄甲军并不跟随入城,而是往属于秦王府的坞堡驻扎,跟随入城的只有三百护卫,朱雀大道已然肃清,众人簇拥秦王从承天门入宫拜见圣人。
而与此同时,距离太极宫不远的公主府里,却爆发了一场血案。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