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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一日晚上到了戌时中,郭恩来敲门叫她。碧落出了房,见到珞如抱着琴,章清提了剑站在院子里。珞如向碧落招了招手,笑道:“今晚我弹曲给你听。”
晔香楼二楼的大厅中已经坐了不少人。较之平常,只在另一边多放了一张琴架,旁边又坐了两个鼓手。三人一言不发,珞如抱着琴往琴架上一放,便坐了下来。碧落乖觉地站到了珞如身边,可没看见章清,不晓得她哪里去了。
珞如抬起头,朝众人微笑点头。她伸手轻轻一挑,琴弦震动,琴声响起,清亮绵远。众人顿时悄无声息,只有这声琴鸣在厅中回响。珞如又信手一拂,于是琴声铮铮不绝,初如昵昵儿女相语,划然之间却变轩越激昂。碧落虽不懂琴,在一旁也听得心潮起伏,只觉得心中似有无尽愤恨,无处发散。忽然琴声突收,便如风停云滞;此时鼓声渐起,琴声又再相和。
忽然间众人齐齐抬头惊叹,碧落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原来章清手执长剑,从上面飘然降至厅中,她手中的长剑一舞,顿时剑影奔驰,银光闪烁。碧落只觉得鼓声如雷鸣,剑光似闪电,四方震动;时而剑光从她面上拂过,叫她神摇目眩。
琴声又愈发激越,铮铮有铁戈之声。章清舞姿妍妙,身轻如燕,时而点步翻身,时而腾空翱翔,一柄长剑舞得浏漓抑扬,满厅只见紫影与剑光,碧落瞧得目瞪口呆。忽地鼓声一断,章清将手中的剑高高掷起,长剑急投而下,便是那电光火石之间,章清一手高举剑鞘,长剑严丝合缝地插入鞘中。这时琴音又停,章清将剑一收双手一负,立于厅中。晔香楼上下内外一片肃静空阔,便如江海风平浪静,水光清澈。
观看者人人静默,不出一声,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人低声轻叹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想不到今日竟真能亲眼再见。”有人高声应合道:“燕歌易水怒,剑舞蛟龙腥。这剑舞,比起公孙大娘的剑器,气魄更浩壮。”角落里稀稀落落有人拍掌,众人这才似如梦初醒,顿时掌声雷动。
章清只是淡淡地瞧了众人一眼,轻轻掠回到了碧落的身边,碧落望着她和珞如,深觉两人技艺超群,心中又是敬佩又有些羞惭。珞如起身笑道:“诸位,今日……”
她正要说话,楼梯处上来了两名清丽白衣女子,她俩不理一旁诸人,只对着珞如三人福了一福。其中一名女子道:“谦王有请章姑娘。”章清微微哼了一声,转过脸去:“我不去。”
两名女子对视了一眼,一人低声道:“请姑娘莫要为难奴婢……”
“阿清好似有些烦恼?”碧落一时不解,悄声问珞如道,“我那日见到谦王彬彬有礼,人又风雅,阿清怎么……”珞如只是微笑。
她声音虽轻,可章清却听到了,道:“我为什么不能烦她?”她的面色阴沉不耐,甚至有几分烦躁,想必实在是厌烦这个谦王。碧落心中叹了口气,再不说话。
珞如好言劝道:“阿清,他是王爷之尊,你怎么也要卖他几分面子。”
“你与他交好,自然总是帮他说话。”章清冷哼了一声,忽然转身对碧落道,“碧落,你聪明伶俐,帮我们打发了他?”
说着便对着两名白衣女子道:“我今日身子不适,你们别来勉强。”她拉了碧落上前,语气生硬:“碧落同你们去,自会向谦王做个交代。”
那两名女子见有人随去,也不纠缠,伸手便要请碧落。碧落瞅了一眼章清,她蹙着眉,却朝碧落微微点头。她一贯冷面对人,这是碧落见着她以来,她第一次向碧落示好。虽然她自作主张将碧落推了出去,可碧落也不生气,心中竟然有一丝期待。她笑了笑,心一定,转身跟了两位白衣女子出了晔香楼。
晔香楼外停了一辆寻常马车,马车上挂了两盏宫灯。两名女子请碧落上了车,马车便得得向西行去。碧落不知马车何往,伸手正想掀开窗帘,忽然发现帘子的下端,缀了一颗颗的珍珠,她又去瞧其他的帘子,果然也是一样。这珍珠颗颗都有小指头大,且一般大小,普通人若有这几颗这样珍珠,都要好生收藏起来,可谦王竟然用了百来颗只用作马车的点缀。碧落瞧这些车马,本觉得谦王倒确实人如其名,一点都不张扬,可发现这珍珠如此奢华,反倒显得他的矜持有了几分刻意。
约摸一盏茶时间,两名白衣女子请碧落下车。碧落脚方落地,才发现自己竟然踩在一条丁香紫色的绸缎上。她抬起头,两边十步一人,人人手执一盏宫灯,一路朝前延伸,直至到了湖边的一座凉亭。凉亭四周围垂下无数紫纱,随风偶尔轻轻扬起。灯光映着一人,手执长箫,靠近了嘴边,箫声自他指间流淌而出,幽咽出尘。
碧落顿时呆住,她见那帷布里的人影,身材修长,心头顿时如揣了一只小兔。她低声问白衣女子:“谦王……谦王……吹得这是什么曲子?”
“碧落姑娘,谦王吹得是古曲《凤求凰》。”
碧落再凝神倾听,这曲子虽古雅,可和梦中那曲却大不相同。碧落那颗心本来激动得几乎要跳出胸膛,渐渐又平复下来。她心中失望,可看到周围的阵仗如此浩大,原只为迎接那个舞剑的女子,倒也立时明白了谦王对佳人的一片爱慕之心。
她有几分惆怅,却强自镇定。只趋步向前,到了凉亭紫纱帐前,正要伸手掀开纱帘,里面伸出一只手,手指白皙修长,挽起了布帘,谦王低着声音:“阿清。”
她静默了片刻,抬步进了帐内。紫纱帐内是一张石桌上暖着一壶酒,两个杯子。另放着一盆紫色的花。谦王望见是她,叹息了一声:“阿清不肯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