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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王要我同你说:海阔鱼沉,遥祝平安。”碧落心念一动,竟将乔瑜信中的话说了出来。
沉默片刻,珞如才轻声道:“真是泰王说的么?”
“是,泰王说,他不曾怪你,只是……海阔鱼沉,遥祝平安。”碧落紧盯着珞如的脸“珞如,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六一居士的《木兰huā》词。”珞如哂笑道“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斯人远离,凄凉顿生,唯天涯相隔不知音讯。这词最后一句说:故敧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想要梦中相见,可灯烬梦残,只怕两人再难重聚。”珞如一时心有所感,竟好似回到晔香楼同碧落闺中密语时一般,只是幽幽说道。
“他明明思念着你,却又晓得你与他已成了陌路,是不是?”碧落喃喃问道。
“是,若非思念深苦,又怎么会觉得海阔鱼沉?”珞如叹气道“我对不住他的地方实在太多……只是他又是何必?”
她心中抱愧,默然思忖了许久,方才抬起眼,却瞧见碧落紧紧搂着怀里的黑氅,晶莹的泪光只在眼眶里打转。她猛然醒悟道:“不对,我几乎被你蒙了。当前之势,泰王还传什么话,又怎么会叫你传话?你……”
蓦地江边的芦苇丛里暗影闪动,一只短箭对着她迎面飞来。珞如急忙闪身接住了短箭,可紧接着又有一条绳子飞出,卷住了碧落,将她拉得腾空而起,拉到了芦苇丛中。
那短箭原来只是一只木棍,珞如将木棍一扔,才见到碧落和章清站在芦苇中的一条小船上。章清手中持着长杆,对着岸边用力一顶,将小船朝外摇摇摆摆的顶了出去,飘到了江上。
士兵听到动静,立刻围了上来。碧落站在船上,见到对方挽弓待发,她扬声叫道:“珞如,咱们三姐妹的命,纠纠缠缠,好像被上天拽到了一起。你又何必急着杀我们,不如多等一等,瞧那老相士的话,到最后究竟应验了几成,如何?”
珞如高举起的手,竟没有落下。豫王士兵高声催道:“石姑娘,再不动手,便要被她们逃走了。”珞如远远地瞧着,碧落接过了章清手中的桨,小船飞快地朝北面驰去,消失在了大雾之中,便是啪啪的木桨拍打在江面上的响声,也渐渐没了。
她默视了片刻,终于轻轻地放下了手:“好,且让我们看看,那老相士的话,到最后究竟应验了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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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话真多”章清见两人离岸越来越远,而对方也没有追赶的意思,这才对碧落嗤笑道“也亏得你话多,让我有时间把船准备好。”
“你还说……”碧落笑道“我差点以为你真的不管我了。”她又笑嘻嘻道:“不过我晓得我的章清好姐姐,是绝对不会抛下我的,否则又怎么会冒着危险来豫王大营救我。”
章清冷哼了一声,片晌才问道:“你方才同珞如说什么咱们的命都纠缠在一起?”
“你忘了吗?我们曾让那个老相士以一枚铜钱测我们三人的姻缘。”碧落想起那日算命之事,不禁有些默然“我和珞如后来又遇见他,他说我们三人心中牵挂的人都姓乔。”
章清握着桨的手顿时紧了一紧,两人突然都陷入了沉默。江中夜风吹来,章清的白发在大雾中飘动,如烟如雾,竟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那个老相士的话怎么能信”章清突然冷笑道“我此生决不会和这些臭男人有什么瓜葛了。他说姻缘终成,我倒想问问他同谁成去?”
“可他说的话……”碧落有些茫茫然“谁又能想到珞如终究能如愿和豫王在一起呢?”
“不到最后,谁也不晓得结果如何。”章清轻哼。
“既然未到最后,你又何必对自己那么绝情?”碧落轻叹道。
“事不由人,绝了情反倒能让自己好过些。”
“珞如说心不由人,所以她定要逆天改命。你说事不由人,所以你便要绝情。”碧落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你呢?”章清瞥了一眼碧落。
心不由人,事亦不由人,她又怎么晓得该如何去做?
碧落默不作声,章清也不逼问。终于,天渐渐亮了,弥漫大江的大雾也渐渐消散了,豫王昨夜并未进攻,可不是今晚,便是明日后日,早晚会有一战,曲靖城又能拖得了几时呢?
碧落虽然熟知水性,可两人毕竟是女子,又不识得路,耗费了好大的力气和时间,仍是在江上飘荡,靠不了岸。
白日里还隐约可见两岸青山,慢慢地,天又暗下来,江上起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叫碧落和章清不辨方向。雾色越夜越浓,两岸毫无光亮,就像两条狮子,各自酣睡一边。可它们虽然睡着,却依然叫知情人恐惧得有些窒息。
好在多少晓得已经是将近北岸,可以稍微喘一口气。两人皆是有些糊里糊涂,终于还是章清听了碧落的,暂时沿着东北而去。
江上黑黢黢的,起了东南风,而对岸的豫王大营也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再不是死气沉沉的样子。前面不远处却突然冒出一排战船,大约有十来艘,都竖着杏黄色的牙旗,好像唯恐旁人看不清楚,船头都竖着许多火把,将船上照得清清楚楚。
章清仔细看了几眼,忽然将手中的桨停了下来。碧落一愣,再看那十来艘战船都掉头向南,停了下来。居中一只大船,一人一袭青衫,两鬓白发,目光深湛,负手站在船头。
“阿清,是皇上。”碧落惊喜道,可章清却木然不动,半天才道:“我不见他。”
碧落一怔,半晌也低声道:“好,我陪着你。”
这时从船舱里又出来一个人,蓝衫短箫,风姿翩翩。碧落眼眶一红,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他到了皇帝身边,同皇帝低声对了几句话。没过多久,他便扬声叫道:“六皇叔安好?皇上请豫王相叙。”这声音中蕴了内力,在江面上层层荡开,这里又是江面最窄处,两岸不过三四里,这声音两岸都听得清清楚楚。
未过片晌,豫王这边十来艘战船也点亮了火把,朝南行驶了不到一里,却停了下来,不再前行。皇帝在船头瞧了片刻,忽然大笑道:“六弟怕朕设了埋伏么?也罢,朕便先拿出点诚意出来。”他转头同乔瑜说了几句,乔瑜却总是摇头,可最后似乎又拗不过皇帝,进了舱去。
这一只大船忽然启动,独自朝南岸缓缓开去。章清心念一动,对碧落道:“我要跟去瞧瞧。”她说不见皇帝,可心中终究牵挂他的安全。碧落望着那船上,点了点头。两人悄悄地划着船在夜雾中跟着大船朝南。
大船缓缓停下,又在旁边放下了一只艨艟,上面十来个士兵,皇上独自登上了艨艟,朝南岸划去。大约离豫王的船不到一箭之地,皇帝才笑道:“六弟,朕孤身前来,这下你可放心了么?”
南边一只战船上又竖起了许多火把,照亮了船头,豫王和珞如正站在船头。豫王也高声笑道:“三哥,你我兄弟不过月余不见,叫你挂心追寻至此,六弟在此向你赔罪了。”
“你我手足兄弟,又何必说这些”皇帝淡笑道“朕只是想,若你对朕有怨恨,大可与朕说个清楚,何必闹到如今兵戎相见的地步?”
“三哥,我怎敢对你有怨恨?”豫王亦笑答道“我只不过为了五哥抱屈罢了。这皇位是你从他手里夺走的,可你如今高坐龙椅,他反倒落个叛臣贼子的罪名,实在教人痛心。”
“你与五弟一母同胞,兄弟情深,朕不怪你”皇帝叹了口气“朕如今年纪愈大,愈发怀念从前你我兄弟在父皇的聿王府里的日子,你我兄弟并无爵位,却相处和睦,便连称呼也是同普通百姓家一样。”
“在聿王府的,还有青鸟姐姐,三哥你忘了么?”豫王嘿嘿笑道。
章清远远地盯着皇帝的脸,皇帝听到这名字,却立时沉默了下来,再不说话。碧落心头微酸,转身望着后面大船上的乔瑜。他立在船头,听到那人的名字,垂下了头去,可瞬间便抬起头,注视两船间的动静,好像一切与他无关似的。
可那丝毫紊乱又怎么能逃得过碧落的眼睛?皇帝再是沉默,章清又怎不明他不言之意。从来都是关心则乱,可为何那早已往生之人,能独得这许多世间难得的关心?
皇帝良久长叹了口气,回避道:“六弟,如今你若肯回头,朕既往不咎。你我兄弟,仍如从前一般。”
“三哥,如今之势,该是我来劝你吧?”豫王大笑道“曲靖有多少人马多少战船,你我心中清楚;你再瞧瞧我这南岸大营,人马比你多上十倍不止,只要我一声令下,明日清晨我豫王的战船便可直攻入曲靖。”
“三哥,不如你先降了我,我亦既往不咎,如你待五哥般待你,如何?”
皇帝淡笑道:“便是我肯降,只怕你也做不来。六弟,这皇帝的滋味,也未必好做。”
“不好做么?”豫王冷笑道“若不是你做了皇帝,又怎么能囚禁五哥,逼疯母妃?还杀了青鸟姐姐?三哥,这皇帝的滋味真的不好做么?”
皇帝再次沉默不语,可此时南岸的豫王大营中,忽然升起了几股黑烟,直透天际,便是在浓雾中也瞧得一清二楚。
“阿清,你瞧……”碧落指着那黑烟。
“这是我们墨剑门的墨信”章清一望即明,却狐疑不定“马斌他们是在豫王营里,可他们为何要点起墨信,他们是在同谁报信?”
“三哥,我最后问你一句,五哥当初究竟是怎么死的?”豫王又叫道。
皇帝笑了笑,淡声道:“他从睿王府逃走,被我叫周将军围在了暮江上,活活烧死了。周将军临死前不是见了你,都告诉你了么?”他声音清清淡淡,谈起往事,就好似事不关己一般。可言辞里又十分狠厉,又好似在对豫王刻意挑衅。
豫王面上恨色大起,伸手便抢过了一幅弓箭,箭锋正正对准了皇帝。皇帝笑道:“六弟,你我心意已明,再多说无益,就此别过罢。”他话音一落,艨艟便立刻掉头,朝大船开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