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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妇人说道:“哟,一家老小都下地干活去啊?”
朱氏没好气地说:“那可不是,现在不去干活,来年都能饿死个人。不像有些人家,吃喝不愁的。”
梅世安语气也不太平和地说道:“大嫂,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趁着天还早。”
这妇人却多少有点不依不饶,从梅世安和朱氏的跟前,来到后面梅荣华边上,弯下腰,捏了捏她的脸,说道:“你看这妮子,小时候黑瘦黑瘦,现在还越长越白,越长越水灵了。”
梅荣华不小心被捏到,关键是这妇人下手忒狠,捏得她脸上很疼,立即就火辣辣的。
她抬头仔细打量着妇人,个头不高,五短身材,身上不知抹了什么东西,有股奇怪的香味。穿了一身崭新的灰黑色棉布衣裳,鞋子也不是寻常的布鞋,而是非常精致的花鞋,鞋面上绣着一对象征荣华富贵的牡丹。再看脸庞,鹅蛋脸上嵌着两根吊梢眉,一双三角眼,脸颊处涂了不知多少胭脂,脖子上挂着珍珠项链。
农家的女人能够打扮的这么时髦,看样子不是暴发户就是土财主啊。
梅荣华狠狠瞪了她一眼,但这女人好似跟她有仇一样,又想伸手过来捏她的脸,被她猛地躲开。
对这个妇人,梅荣华是没什么印象的,来到农家后,着实没见过。
梅世安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说道:“大妮子,你大大娘摸摸你咋了,又不是打你。”
大大娘,大伯的婆娘,孟氏。
梅家六兄弟中,最大的梅开山有四个儿子:老大梅世健,老二梅世康,老三梅世平,老四梅世安。
梅开山在世时是个尚算成功的商人,家里日子过得富足,死后留下不少的家产。问题出就出在他留下的家产上,当初四兄弟为了争夺财产,又是打又是骂,闹得不可开交,最后都跟仇人似的,真真成了“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梅开山下世的时候,最小的梅世安尚未娶亲,未经人事,自然斗不过几个有婆娘挑拨出主意的哥哥,自然也就成了日子最不好过的一个。
来到农家这么长时间,梅荣华就只是听人说过,自己有三个伯伯,但始终没有交集,也就没有刻意去了解。
“是啊,你爹说的对,大大娘又不是打你,你躲个啥?”
说着,孟氏一个兰花指翘出来,惹得梅世安和朱氏直撇嘴,梅荣华也觉得现代社会时候吃的泡面都差点呕出来。在她看来,孟氏的举动,俨然一个****,哪里还是什么农家妇女。
接了朱氏一个颜色,梅世安连忙说道:“好了,大嫂,不说了,我们走啦。”
孟氏一脸的笑意,回道:“好好好,快去吧,别叫俺几个侄儿跟侄女累着了。”
等走的稍稍远点,回头望不见孟氏的时候,朱氏大声说道:“大妮子,你傻么,她捏你,你咋不知道躲开?!看你脸上那个红印子,我就不信你不疼!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下去!”
梅荣华说道:“我没注意。”
“没注意,没注意,你大大娘这半门子,心狠着哩。”
朱氏气得大脸通红,咬牙切齿地说道,“你都不知道,你小时候,我抱着你在外面,碰见她的时候,她非要抱,好,那就给她抱,回来的时候,我看你屁股上身上几大块红溜溜的印子!不就是她个半门子捏的!就那,她还说你闹人不听话,光哭。”
梅大毛忽然开了腔:“不答她个**半门子的腔。”
“咦,大娃子,你是皮痒了是吧!”
梅世安一听就怒了,回头瞪了他一眼,回身照他头上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刮子,“她再赖也是你大大娘,给谁学得这么骂人?再听见你骂人,我把嘴给你撕烂!”
梅大毛立即就撅了嘴,眼睛泛出泪来。
梅世安又是一声大吼:“憋住!”
朱氏说道:“他爹,咱娃子说的哪点不对,你打他做啥!真有本事,摁住那死婆娘打一顿解解气!”
紧接着便是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梅大毛只是揉眼睛也不哭了,刚刚小声说话的几个哥哥也都噤声不语,低着头只顾走路。
出生在城市,生长在城市,处处都是高楼大厦,除非站在高处,否则是很难有广阔的视野的。
站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中,梅荣华觉得整个人整颗心都辽阔了许多。路边野花发而幽香,沟边佳木秀而繁阴,鸟儿叽叽喳喳,微风轻抚脸颊。田地里,远远近近的小坟包,都是刚刚被重新上了土,有些上面还插着花圈,散落着纸钱,是睡着刚死不久的人的新坟。不宽的田间小路上,被踩的泥泞不堪,留下不少深深浅浅的车辙。
毕竟是清明节,前来播种的人不多,但也有了,不时能够看到老黄牛的身影,听到它们“哞哞”的叫声。
灵泉村往北五里地左右,有一条东西流向的小河,名为灵河,宽约二三十米,夏秋季节的水量最充沛,冬春的水位稍稍偏低。
五十年多前,灵河发过大水,淹了周围无数的村庄,酿成了大饥荒,后来县衙赈灾,组织人力筑了高出水面几米的河堤。堤上种了不少的柳树杨树,后来有生长了茂密的野草,中间修了路,使得它看起来如一条绿色的长廊。
梅家的田,就位于河堤的内侧,从河堤往下的一块坡地,总共有五亩左右。土质黄色偏黑,也能称得上是一块半肥不瘦的田。
来到地头,梅世安和朱氏非常利索地把种子从牛背上卸下来,从后面架子上卸下犁子,装好。
“大娃子,二娃子,三娃子,四娃子,去帮你爹压犁。”
朱氏分别点了点几个人,指着梅世安说道,紧接着对另外几个说道,“五娃子,六娃子,大妮子,小娃子,跟着我撒种,来,每人发一个碗。”
看着五个哥哥兴高采烈地踩到了犁上,梅家兴满脸的钦羡,说道:“娘,我也想去压犁。”
朱氏摸摸他的头,说道:“别见咋样就咋样!你太小了,轻得跟个屁似的,压不住。”
梅家兴嘟了嘟嘴,只能接受自己轻得像个屁的事实,接过瓦子碗,老老实实跟在朱氏的身后,学着她的样子撒种。
“啪”一声,梅世安在空中打了个响鞭,老牛如得了命令,开始动起来。
土地被犁出一块十几厘米深的沟来的,露出黄黑色的新土,朱氏提着篮子,从篮子里抓出一把麦种,均匀地撒在沟里,撒过的部分,手脚并用把土重新埋上。
朱氏说道:“你们慢慢跟着撒就成,别太稠,也别太稀。”
梅荣华端着一大碗麦种,也学着朱氏的样子,撒一些,覆盖一些,心想着自己播的种子不久后就会发芽,愉悦感满满。
这个活,要说累,并不累,就是有一点,得一直弯着腰。
身材瘦弱,不怎么锻炼的梅荣华,一会儿就觉得腰酸的厉害,实在没办法,只能蹲下去,一点点往前挪。
梅家兴摸着额头的汗,嚷道:“娘,我腰疼。”
朱氏噗嗤笑了,说道:“小赖种,哪里来的腰!要是干不动,你去一旁看着,别瞎跑就行!”
梅荣华并没有觉得好笑,而是开始盘算起来,作为一个农家女,以后要在这农家健健康康欢欢乐乐地过下去,首先得保证一点,那就是有一副好身体。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一点不假。思来想去,梅荣华决定从现在开始锻炼身体,拥有健康的体魄!
前世里的瑜伽,让她的身材很棒,而且极少生病。不过现在还是个孩子,身体尚未完全发育,联系瑜伽很容易让骨骼变形,不太合适。其他比较科学的锻炼方法,她又不懂的不多,思来想去的,也就只有一种简单暴力见效快的方法了:跑步。
每天清晨,从家里出发,沿着小路直直跑到灵河,来回加起来才几千米,正合适。
“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梅荣华握握拳头,露出一脸的兴奋。
梅五毛拉了拉呆着不动的梅荣华,说道:“小妹,赶紧,要不然咱娘吵你。”
朱氏隐约听到后,说道:“大妮子,你要是干不动了,也去一旁陪着小弟去玩。平时里家里的活数你干得多,地里就少干点。你几个哥哥天天就是疯实跑着玩,就该多干点!”
“娘,我确实弯得腰疼。”
梅荣华揉着腰站起来,朝朱氏一笑,“那我就哄小弟去了。等歇过来气儿,再干。”
朱氏头也不回,说道:“我说过多少遍,小小孩家,压根儿就没腰,一个两个非得嚷着腰疼。去去去,玩去吧。”
农家人有个说法,成年之前的孩子都是没长腰的。也就是说,男子十八和女子十五之前,喊腰疼都会被人笑话。而成了年的人,特别是男子,如果也喊着腰疼,会被擅长黄段子的农家人开玩笑,说夜里活动太多,婆娘太耗汉子之类。
梅荣华始终觉得,自己现在年纪过小,高强度的劳动很容易导致身体畸形,个子长不高,小象腿,水桶腰……反正是各种各样的严重后果,会让女人在今后的生活中没有自信心。
“大姐,世安哥,干多少了,我来帮忙。”
远远听到有人大喊的声音,正在陪梅家兴玩耍的梅荣华转身,看到正在行驶过来的马车,前面坐着四舅朱喜旺和表哥朱子涵。
朱子涵摇着手:“荣华表妹,我来啦。”
梅荣华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中,和自己定了娃娃亲的大表哥朱子涵,骑着竹马而来,满树的青梅,缓缓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