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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两个兄弟。
两兄弟的人缘都不好,长得又丑,家里又穷,讨不上媳妇。渐渐的,俩兄弟就相依为命生活了。
一方有困难,另一方立刻鼎力相助,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他们再不帮彼此的忙,就没人帮他们的忙了。
一方受委屈,另一方就冲上去帮他打架。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他们再不替彼此出头,就没人替他们出头了。
一方有了好东西,就给另一方分享。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他们再不给彼此送礼物,就没人给他们送礼物了。
是这样亲密的关系,几年前,突然出现了裂痕。
女人!一切的纷争,都是来源于女人!
蓝兰岛上来了一个女人,并不太老,也不算太丑,声称因为生活所迫,谁给她足够的钱,她就嫁谁。
她还对两兄弟表现了一定的好感。
两兄弟忽然发现自己有娶媳妇的可能,乐晕了头,赶紧回家找钱,这才发现——
他们是两兄弟,那是一个女人,这可怎么办?
他们开始分家产,争执谁的钱更多、谁更配得上这个女人、谁该带着这女人住在房子里。
他们争吵声越来越响,最后还动了拳头。
他们打架的能耐不相上下,打青了眼、打肿了嘴之后,还是不分胜负,痛定思痛,倒是想出了个好主意。
这主意太妙了,两兄弟不打架了,又恢复了原来的一团和气,肩并肩去找那女人,提议:他们一起娶她。她做他们共同的老婆,如何?
那女人把他们啐了出来。
两兄弟只好继续争执。那女人还两头挑拨,让他们一个吞没了另一个的财产,她就答应嫁。
这样混乱而痛苦的生活,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那晚月明如水,兄弟中的一个从梦中醒过来,恍惚间觉得一切争执都没发生,他们还是好兄弟,明天该一起去哪个水域打渔呢?
然后身上痛楚袭来,他活动着打架受伤的胳臂,感受着大大小小的瘀青、肿涨、外伤、内伤,很知道他兄弟状况也跟他一样。
“我们怎么到了这个田地?”他忍不住想。
“都是因为那女人的关系!”月光铺来眼底,这个兄弟大彻大悟,心静如水,操了把刀,出去找到那女人,一刀把她杀了,并不比杀一条鱼更难,割下头来,扔在他留在家里的兄弟面前。
在家兄弟吓傻了,连滚带爬跑出去,叫来了官差。
杀人的兄弟很伤心:“兄弟,我不惜杀人,只为了跟你继续和平相处。
“如果你真的在乎我,你应该帮我掩藏我杀人的形迹。
“如果你非常在乎法律,你应该劝我自首。在我整个自首、坐监的过程中,你应该陪在我身边。
“可是你像躲瘟疫一样躲开我,让官府把我关起来,你松了一口气,从此不用再见我。
“不能这样!
“不可以!”
蹲在虫洞里的漫长日子,杀人兄弟的心中,始终回荡着这句话。从洞外飘过的只言片语交谈中,他知道了那个在家的兄弟,找了个瞭望台上的活。他想看看那个兄弟。可惜从他的虫洞这个角度,见不到瞭望台。把脖子伸得再长都不可以。
大海啸崩裂了他呆的洞,他想,这是老天给他机会。
在海岸边,窥见一子的本来面貌。他认出来一子是谁——他在自由之身时,曾替官府服役,正好远远见过华媛慧!他想,这可真是老天叫他去报仇,他不接受这机会都不行!
他确认了他的兄弟还在瞭望台上站岗,诱了一子跟他同来,杀了他兄弟,威胁一子帮他掩盖杀人行为,完了哀哀戚戚讲出他的故事,乞怜道:“我难道不是应该杀他吗?”
兼思瞪大眼睛:宝刀?
本该去拉肚子的宝刀、本该摔死在台下的瞭望台兄弟,还有几个蓝兰岛的官差,悄悄从杀人兄弟的背后摸过来。
兼思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脸上表情正常,免得惊动了杀人的兄弟。
一子也是如此。她郑重向杀人的兄弟道:“不是这样。”
“什么?我——”
“我只听说很在乎一个人,在乎到付出自己的一切,没听说很在乎一个人,以至于把别人跟他都杀了。”一子看着杀人兄弟的眼睛,明明白白告诉他:“你如果像你说的那么在乎你的兄弟,你应该去死,放他活。”
杀人兄弟像挨了一击,把身体蜷缩起来。
说什么友情、冤屈、在乎,都是借口而已。他只是自私。自私而且狠毒。
一声唿哨。
官差跳上来,宝刀、兼思等人帮忙,转眼间将杀人的兄弟放倒在地。
一子在乱中抽冷子给那杀人兄弟的耳朵旁边放了一句警告:“惹我,你试试看!”
杀人兄弟像烂泥一般委顿在地。
他有胆子给一子放威胁,却没胆子在被抓时,把威胁付诸实施。
他就是这么个胆小鬼。
他永远不敢吐露一子的身份。
而那个在家的兄弟,连连给大伙儿作揖,谢他们救他一命。
一子不屑看他。
他人品也实在不怎么样,无非是没沦为杀人而已。
官差押着杀人兄弟下山时,最高山岭上又是一声螺号。
前一声螺号,召人上刑台;这一声螺号,送人上路。
报信的把处刑来原传送四方——灾后哄占财物,以权谋私者,立杀无赦!
特杀权。
一方太守,在紧急情况下,有先斩后奏的特杀权。
杀了再上奏,若城君认为处置不当,会降罚太守。
太守行使特杀权时,是把自己的官途、乃至性命,一起押在了刑台上。
京岛上,云裳对三大尹道:“我猜蓝兰岛守已开刀。而且最先针对的,一定是他自己的亲友。”
蓝兰岛边,海面已平靖多了。京岛的信使抵达蓝兰岛,传来城君第一次温喻:蓝兰岛守应灾得当,很好!望再接再厉。京中也会调派地方,有各种支援来到。
这条船载的信使,身份可不只是信使而已,更为君前五位平章事之一。
平章事,替君主整理文案、参考政务、斟酌决策。在外可代君主立威仪、宣慈恩。
琼波一啸,灾祸甚重,云裳派出的信使,是身边的平章事。
与这位平章事随船一起来的,还有一些要紧物资,以及京邑派出的精干人员。
就在平章事向蓝兰岛守传温喻时,各地的第一批救援物资,也正搭乘各种大小船只,陆陆续续前往蓝兰岛、琼波邑等地。
蓝兰岛守谢过平章事,收点物资、见过京邑来的诸位官吏与工匠们,回过头来,请平章事带个信回去:“下官行使了特杀权。”
“哦?杀的是谁?”
“在分配生活物资时,利用职权,与平民争抢的一吏。”
平章事记下。
“若城君问起此吏确实身份——”蓝兰岛守略加犹豫,拱手,“乃是家侄。”
拱手间把案卷和信使送上。
岛上的信使,已经背下了一份新的漂亮救灾数据,还有一份完整的鱼皮案卷。
一切可以从简,杀人不能从简。这次处刑是必须记录的。
但这么短时间里、这么仓促的环境下,岛上信使的口信和鱼皮案卷都很完备,这就不能不说是超群的执政能力了。案卷中尤其不能遗漏、而信使详细背诵的是:岛守大义灭亲,力挽狂澜,岛民们心生感佩,岛上秩序得到决定性的好转。
平章事屈身行礼:“大人高才亮节,令人感佩。”蓝兰岛守连连称惭。平章事微微一笑,请蓝兰岛信使上船:“信使请。”
“大人请!”
那船放橹而去,顺风顺水,不两日到了京岛。
觉城大,多是海面,岛屿星布,信息传播艰难。快船专门送信,风水送,地方近,时间也要以“日”来计。若是极远的岛地,又或者当中遇风雨、恶流,经月才有消息,也是寻常。
云裳发布命令、掌握形势,往往要靠预测。
京岛信使带着蓝兰岛信使,从蓝兰岛回来时,君前侍卫军已把沿岸两邑的邑守都押解到。
当时那两邑的顶顶确切情报还未到,云裳已叫侍卫军去,事先交代了几个指标,侍卫军一见属实,便将邑守押解入京。
沿岸三邑邑守,押解来的独缺琼波邑。琼波邑守据说已死在琼波一震中。
云裳也有鉴于此,派出去的除了士兵、救援物资,还有官员。那些官员就是看当地是否有官员死于灾祸,临时好补上的。
当下派出去的官员几乎都在当地补完,罪官也解到,云裳作了发落,听了蓝兰岛的新情况,尤其是特杀令,当然注意到了“大义灭亲”的情节,微微一笑:“蓝兰岛守可入京了。”
她推测,过了这么几天,蓝兰岛的形势一发平定,蓝兰岛守已可离岛了。
大灾大难,见大政绩。蓝兰岛守本是一介小吏,云裳即位以来,他对云裳政立执行有力,因此得往大岛,先补了个高等实缺,很快运气好,直升岛守职责,这次又有如此醒目表现,自然更该高升。
云裳很想亲自去岛上视察灾情,然而各地情报齐汇京邑,君令从京邑向往发出,是最方便的。她现在不能走,只好派诸平章事全权代表她抚灾。失职官员当场带回受惩,这跟蓝兰岛守行使特杀令是一个道理。非常时刻要用雷霆手段镇场子。
至于优秀官员,像蓝兰岛守一样,在克尽职守时,已合理预期并会受赏。
云裳等灾情稍定,便要大赏。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