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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大军出征剑指长安,关中响震。黎民逃避兵祸,商贾不敢贸易,民生凋敝百业萧条,往日热闹的蒲津渡已有多日不见人烟。偌大的渡口变得寂静冷清,便是那些原本用来供往来行人歇息的草棚茅舍都已经被双方有意识毁弃。初春时节的关中本就乍暖还寒,这等凄凉景象,就更增几分凄凉之意。张士贵和他的部下出现,倒是给这里增
加了几分人气。荒废的渡口重又变得热闹,大批舟船集结待发,仿佛这里一夜之间又恢复了曾经的活力。红日高照,阳光明媚,明盔亮甲的精壮军汉登上舟船,伴随着隆隆战鼓声冲向对
岸,而在他们身后则是无数的旌旗、刀枪,配合着铠甲反光,俨然一座钢铁城池。手持鼓槌,亲自为部下击鼓助威的张士贵看着身边兵马,再看向对岸稀稀落落的旌旗,心中波澜起伏。大乱之后有大治,隋朝那短暂却宝贵的太平盛世也是靠无数杀伐征
战得来。如今天下乱象复生,要想百姓安居乐业,重新得享太平,此时的征战杀戮乃至死亡,都是必要的代价。他深知自己不是帝王之才,张家的家世门第以及实力也不足以争夺天下,是以在家乡起兵之时,就已经决定要觅一明主投奔。唐国公素有仁厚之名,自己也算作世家中人。若由他终结这个乱世,必然不会如大业天子那般刻意打压世家搞到天下大乱,百姓也能过几日安稳日子。虽然王世充、李密都曾遣使致书邀请张士贵共谋大事,可他还
是义无反顾辅佐李渊原因就在于此。当然,张士贵并非圣贤,投奔李家也有其私心所在。一刀一枪博个公侯之位,让自家成为昔日八柱国那等世家名门,便是张士贵的目标所在。乱世中富贵前程自马上取,
眼前的蒲津渡口便是张家发迹之地!两军交锋兵力难辨,以旌旗数量判断对手兵马数量,乃是时下所有将领都会的本领。根据对岸旌旗数字判断,镇守兵力不会超过五百。鱼俱罗想必是中了自己调虎离山之
计,带着主力大军赶往仙人渡,以偏师留守于此。
自己所料不差,鱼俱罗这老匹夫有勇无谋,没有名将指挥并不足惧。区区五百兵,如何抵得住自己这数千人马?就算是用人填,也能把这里填下来!张士贵能看出李建成不想死伤过重的心思,心里颇有些不认同。兵凶战危,两军对阵哪有不死人的道理?何况鱼俱罗乃大隋屈指可数的无敌勇将,只要能斩了他便可天下
扬名,到时候谁有会记得李家为此付出多少人命?这位世子还是缺乏战阵历练,等到打的仗多了,多半就不会再有这等念头,如今只好自己来做这个恶人。虽然李建成留给张士贵两千兵马,但是先锋张士德统率的依旧是张家嫡系旧部,那两千河东鹰扬兵全在后面列阵并未参与冲锋。今日之战格外凶险,终究还是自己的兵用
起来得力。再说这些兵马都是张家部曲,死伤再多也不至于损了世子威名。张家兄弟早已下定决心,哪怕鱼俱罗并未离去,以命换命,也要把这老儿阵斩于此!这些船只都是之前准备停当的,虽然不是战船但船体也足够坚固,工匠又在船体上做了临时改装,让这些船变成了水上的吕公车。船头装了厚木板,遮护军兵防范岸上射
来的弓箭。另外船头备有抓钩,船身上有铁链,既能遮护士兵攻打渡口,也便于搭建浮桥。张士贵已经派人给李建成送信,鱼俱罗既已中计,世子就不必冒险。李建成大军稍后就会赶回,只要抢在鱼俱罗率兵返回之前把浮桥搭起,让晋阳大军渡过蒲津抢占渡口
,鱼俱罗就算杀回来也无力回天,这兴李灭杨的首功也就是张家囊中之物。张士德立于首船之上,一手持盾一手提直刀,向身后部曲大声吆喝道:“儿郎们都是随我兄弟起家老人,我们兄弟绝不会亏负尔等。有我等一日就保你们全家衣食无缺!身为武人,富贵全靠刀枪取。今朝就是大家建功立业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只消夺下渡口,人人都有重赏!鱼俱罗老儿太过狂妄,只想靠他那点名号震慑天下英雄,渡口居然
全无防范!这是老天送给我们的功劳不可错过,随我冲上去,让鱼俱罗知道知道我们张家子弟的厉害!”方才在岸上时张士德便发现鱼俱罗渡口的布置甚是松散,不但军寨很是简陋,河滩上也没有设立木桩、拒马等防御器械。大抵是想靠着往日名号吓住众人,让大家不敢来
攻。简直可笑!既为军汉便不怕死,纵然他鱼俱罗是天神下凡,军令一下该拼命也得拼命。这老匹夫戎马一生,老来却如此糊涂,想必是老天都要亡他,送一桩富贵给自己,天予不取反
受其咎!这功劳自己立定了!张士德身后的兵马都是他的亲兵护卫,人人忠勇,听得张士德言语众人并未作声,但是众人的眼神足以让张士德放心。这些兵马与张家人生死与共,不管遇到谁都敢厮杀
,鱼俱罗名号再响也吓不住他们。
“多多多……”身前那块高大的厚木板上传来阵阵响动,显然船只已经进入弓箭射程之内,岸上的弓手开始放箭。守军兵马有限,箭矢很是稀疏,有这些大木板遮护,伤不到几个人。这
些亲兵追随张家昆仲经过不少战阵,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对于这等小场面看不到眼中。众人神色如常,默默地抽箭上弦,拉弓如月,举弓对准头上的天空。由于有木板遮挡,张家部众没法瞄准对岸的弓手,只能采用抛射之法。伴随着张士德一声令下,众亲兵同时松动弓弦,只听“嗖嗖”破空声不绝于耳,箭簇在空中划过道道
弧线向着对岸射去。
随着主船弓箭射出,其他船只上的射士也随之松动弓弦,满天飞蝗在空中交错而过,放箭之人都无从断定自己的箭能否命中对手,全靠老天赏脸。
一些惨叫声随风送入耳中,显然岸上已经有人中箭。张士德哈哈笑道:“就这么干!放箭!这些土鸡瓦犬又怎挡得住大兵?让咱们教教他如何打仗!”张士德此时已断定,鱼俱罗不在蒲津。否则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肯定会用其他方法守卫渡口,不会让兵士行此徒劳之举。这等稀疏的箭挡不住大军,反倒会影响自家士气
,只有新手才会犯这等错。
久经沙场的老将对付没上过战场的新丁,简直就是白捡功劳,张士德心中已经彻底没了畏惧,只想着杀人立功。
桨手全力划动船只,为功名利禄所驱动的大船如飞似电向着对岸疾驰,忽然船身传来一阵颤动,船身停止前进。张士德一声大吼:“功名富贵全在今朝,儿郎们随我冲!”说话间手起刀落,斩向悬挂木板的粗绳。船头悬挂的巨大木板靠两根拇指般粗细的绳索固定,随着张士德动手,
另一边一个赤着上身露出一身虬结肌肉的高大军士也挥起大斧,斩向另一根绳索。
两根绳索同时断开,木板轰然落下。伴随着一声巨响,木板顶端已经搭在岸边,从遮护兵士的盾牌变成了可供士兵登岸的坡道。木板落下,视线变得清晰。在张士德面前,出现了几十张惊慌失措的面孔。守军显然不曾料到有这许多人马杀来,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要和敌人白刃交接,待等大船靠岸
已经慌了手脚。领兵军将手握长矛,脸上已无人色,眼见张士德举刀冲来,这名军将竟然转身就逃。他身后的兵士也随着这名军将,一起没命地逃散开去。“哈哈!这便是京兆十六府鹰扬兵的本事?这等无用之人,纵有十万能奈我何?”张士德哈哈大笑着,带头冲向岸边滩头。身后的亲兵举盾持刀随之冲上,将滩头阵地夺下
。守军开始溃逃,落后的便成了这些如狼似虎的张家部曲刀下之鬼。在丢下了几十具尸体外加些折断的旌旗后,岸边的守军已经荡然无存。张家部曲纷纷冲上阵地,那名高
大如天神的亲兵高举张士德认旗立于主将身后,士兵看到认旗便纷纷向这里汇聚而来不多时便已列成阵势。
张士德最担心的就是自己阵势未成,守军便掩杀而至,如今这颗心终于放平。看来不止是守将无能,这些京兆郡鹰扬兵承平日久,已经不懂得怎样厮杀,同样不堪一击。说来也不奇怪,毕竟京兆郡鹰扬兵中精锐先要入值十二卫拱卫长安,再行轮值当差。大业天子辽东败阵,十二卫精锐尽折,那些能杀善战的鹰扬兵大半埋骨异乡。随后天子新立骁果,又把残存精兵抽调一空,随他南下江都。如今京兆鹰扬府的兵士,大多是不曾经过战阵的农夫,虽有甲兵却不习征战。再说阴世师对鱼俱罗并不信任,也不
会把精兵派给他指挥。、
庸将弱兵,焉得不败?此战若不胜,当真是老天无眼!
不过到底是久经战阵之人,张士德并未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差事。他大喝道:“儿郎们,咱们守住这里把浮桥搭起来!只要大军过河,人人都有功劳!”精通水性的士兵已经甩去甲衣,将绳索牢牢困在岸边的巨石之上,随后潜入水中。用来搭建浮桥的船只依次行来,以锁链勾连一处,再用一条条绳索系牢。一些兵士将沉
重的铁锚投入水中,以此保证浮桥稳牢不至于被水冲散。原本用来遮护弓箭的木板,此时尽数放倒,铺在船体上充当道路,供车马大军通行。
这些张家部曲久经操练,架设浮桥的手段精熟,时间不长一道浮桥已经架得有模有样。张士贵心头狂喜,大声命令道:“大军过桥!”战旗挥舞,鼓号大作,大批兵马在军将带领下,顺着木板向对岸跑去。张士德望着身后大军,也不由得一阵大笑:“鱼俱罗!重瞳老儿!人说你是无敌将,你阿爷看来也不
过如此!今日我就拆了你这块招牌当柴烧!”
他话音刚落,忽听对面军寨之中鼓声骤响,本以为吓破胆不敢出阵的军寨内,忽然有大旗树起。
一名军将提醒张士德道:“将军小心。对方好像要出兵了!”
张士德不屑道:“困兽之斗,何足道哉?就他那几百废物,纵然出兵又能如何?”“可……可是这大纛旗,乃是鱼俱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