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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哥们儿喝高了,正扶着车喘气,而且这人胖得呀,快追上李玫了。严德标喉咙呃呃几声,兀自教育着身旁两位治安上的新人。
一位新人看见史清淮了,赶紧捅捅鼠标道:“标哥,别说了。”
另一位也搀着严德标,警示着:“严助理,您喝多了,我把你送回去。”
“不回。回去找媳妇儿骂呢?……哎,你是谁呀?”严德标醉眼蒙眬间,看到了这个熟悉的面孔,不过视线模糊、思维退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没事,我过路的。”史清淮招招手,没有说话的心情了,直接踱步走了。边走边听着后面新人警示标哥别乱说话,这弄不好是行内人。严德标却是不屑地训着:“说你们没见过世面吧……告诉你们啊,省厅许处长知道是谁么?那我叔……哥当年警校的兄弟,都他妈在重案上,就我一人出来了……”
看到这丑态,隐隐约约地听着这些醉话,让史清淮对那位声名赫赫的许处长,也免不了有点看法了。
当日,他又联系了余罪,这也是许平秋推荐的人选。他记得两年前在警校招聘时,余罪还是个捣蛋学生,两年后已经在刑侦领域崭露头角了,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经历可能要坎坷一些。这种人在领导眼里,肯定属于一个有争议的人。就即便史清淮也觉得这个计划对他很勉强,除了基层多待的两年,他也没有更大的优势,而计划招募的人员里,偏重的在于专业类知识的掌握应用,在这一点上,他几乎是最差的。
还是电话联系的,当史清淮不厌其烦,把细节给余罪讲了个清清楚楚之后,换来了一句简单的拒绝:没兴趣!
至此,原本信心百倍的史清淮心凉到了冰点,忙碌一周,只招到了一个连他都不甚满意的李玫。
下午时分,他进了许平秋的办公室,把一周的工作情况向许处长作了个简练的汇报,边讲边看着许平秋脸色的变化。稍稍让他安慰的是,许处并没有表现出责难的表情来。在听罢只有一个志愿者之后,他笑了,把茶杯放到嘴边抿着,看了眼懊丧至极的史清淮,直问道:“我给你推荐的那两位怎么样?”
“这个……严德标我找了两次,一次不在,今天倒是在,喝多了,没说上话……”史清淮道。说到这儿,许平秋的笑意更浓了,仿佛在预料之中一般,喃喃道:“这小子现在乐不思蜀喽……那余罪呢?”
“也没找到人,他家在泰阳,我没时间去……电话上联系了两次。”
“说什么?”
“我把情况给他详细地讲了一遍……”
史清淮说着,看着许平秋的脸色,似乎对余罪很在意似的。不过他还是照实说了:“他没兴趣!”
许平秋笑了,有点儿乐不可支,半晌才问着史清淮道:“那你觉得他们两个合适不合适?”
“这个……好像不太合适。严德标和余罪,我想起来,就是咱们那年招人,打了架还回过头来告黑状的那个,品质不说吧,学历实在低。”史清淮道。
“那这位李玫呢?”许平秋又问。
“她是各方面条件都合适,就是体重……她来的目的,就是想减肥。”史清淮道。
许平秋又被逗乐了,问着其他人,却发现差不多都是毛病一堆:对技侦及监控设备很有钻研的曹亚杰自己有公司,忙着挣钱呢;还有一位在资金追踪和账务处理上很专业的俞峰,正忙着调职,看那样子是不准备在刑侦上干了,史清淮找到人时,他根本没看完就拒绝了。
“那你觉得谁最合适呢?”许平秋又问。
“现在不是我觉得,而是肯干的,又合适,轮不着我挑了。”史清淮道。
“如果还让你挑呢……你会选谁?单纯从合适的角度讲,不要考虑对方愿不愿意,也不要考虑对方个人有什么缺点。”许平秋道。
“要合适,这几个人还真合适,李玫、曹亚杰、俞峰……工作经历不长不短,在各自领域都小有成就,如果能达到配合默契的程度,再加上一到两个有实战经验的同志,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能打造一个招之即来、来之能战的精干小组。”史清淮道。理想总是比现实丰满,话题又到现实上了,他为难地道:“可现在是,有本事的不是不务正业就是想往外跳,连没本事的都不愿意来呀。”
许平秋又乐了,笑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叫着史清淮起身,一起下班走人,直接安排着:“准备一下,下星期开班,进入集训,三个月磨合,六个月实战,一年之内,给我拿出效果来,计划已经得到崔厅长的首肯,经费、场地、教员你都不用考虑,把这几个苗子给我带好。”
“可……人还没定啊,怎么开班?”史清淮道。
“小史啊,这对你也是一种磨炼,你没在基层待过,这是你的缺点,可能你还没有学会怎么样和他们谈话……明天咱们一起出去,凡是你看上的苗子,我教你怎么挖人,工作的方式方法,你得从头学起……走,下班,坐我的车,这两天辛苦了……”许平秋说着,似乎浑然不当一回事似的。
可那些人有多难说话史清淮领教过了,难道许处还有什么妙招?
他不解,也不太相信。说心里话,他还真想学学,怎么和这些根本没有理想和信念的货,讲讲什么是奉献……
因人施治
对于这个支援小组的组建,史清淮的期待很高。自己从刑事侦查专业毕业,坐办公室已经近十年了,研究了十年犯罪心理学,却连一个罪犯也没有抓到甚至接触过,在别人眼中,他一直就是一个纸上谈兵的笑料。他潜心提出的这个计划,是综合了国内外不少兄弟单位的成功经验才模拟出来的,被干了三十年刑侦的许处长认可,着实让他高兴了一阵子。
但高兴的时间并不长,第一步招募就处处碰壁,他真不知道要实施起来,还会碰到多少跨不过去的拦路虎。
对了,今天已经周五了,下周开班,可人员尚未定论。他本来以为许处要亲自出马,从上班时间就等着,却不料迟迟没有等到电话,他甚至踱步出了自己在省厅楼层角落的那个办公室,悄悄地靠近处长办。
八点到九点,许平秋还在看报纸,没听到什么声音。
九点多的时候,许平秋在打电话,他听着声音,似乎是训着哪位队长。要知道那些队长也是很惨的,要是触了霉头,会被市局领导和省厅这位连着训。史清淮听说过,有些队长宁愿下课也不愿面对许平秋的责难,从省厅直联到责任片区刑警队,许平秋是全市第一人。
十点多,会客的时间,偶尔能听到许平秋爽朗的笑声。
快中午,等史清淮再去时,人已经走了。
下午上班,只听到许平秋在房间里和谁打着电话,他没敢打扰。这一等呀,长长的一天就过去了,一点音信没有,史清淮很懊丧。他揣度着,也许是领导事情太多忙忘了,也许是领导只是表面支持,根本没当回事,也许是又有了什么事耽误了,在这么庞大的机关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他虽然有点郁闷,可他习惯了。等到下班的时间还没有接到通知时,他彻底失望了,收拾起文件,打扫干净桌面,关了电脑,下楼准备回家。
咦,意外了,许处那辆专车正在楼门口等着。司机向他招手,许处在打着电话。他欣喜地奔上车,许平秋放了电话指示着:“走,今天要去的地方不少,办完事再吃饭,小史啊,我是这样安排的,李玫你负责通知,剩下的今天定下来,尽快把设备预算做出来,早做早批,有些需要进口的,可能要麻烦点。”
“好嘞,我下周做出来。”史清淮道。
驱车直走,第一处却是驶向跃进路。史清淮纳闷一阵,猛地想起来了,这好像是曹亚杰在装修监控设备的一处工地。果不其然,车停在一幢新修的楼宇门前,许平秋叫着史清淮下车,一指里面:“一起去,请请这位曹专家的大驾。”
敢情是把人家底子都摸清了,史清淮异样了下,心里暗暗佩服,这恐怕就是许处的过人之处了。进门不久就遇到了一行人,居中一位和穿着工装的一群人相随着下楼,拿着平板电脑,点着上面的方位,讨论着布线和探头的分配。那人在看到史清淮时,愣了一下,打发走了他人,笑吟吟地上来和史清淮握手,看着许平秋面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许平秋却是笑眯眯地介绍着:“我姓许,名平秋。”
“哦?”曹亚杰吓了一跳,赶紧敬礼,“许处长,您好。”
“一点都不好,没你滋润啊。”许平秋笑道,看看这位貌似富二代打扮的下属,像是非常欣赏一般邀着,“和上次一样,耽误你十分钟,可以吗?”
“哟,许处,瞧您说的……要不我做东,请请二位?”曹亚杰受宠若惊地道,对方是省厅大员,他可不敢小觑了,在警界,许平秋这个大名已经如雷贯耳几十年了。
“你得尊重领导的意思。”许平秋笑着,随手揽着这位很帅气的小伙,简单地问着,“入籍几年了?”
“有六年了。”
“工科大毕业的吧?”
“对,计算机信息工程专业。”
“哟,高材生啊,当时是省厅王副厅专程去招你们那批人的,对吧?”
“对,当时咱们天网刚刚起步,就破格招了一批技术人员,不过工程完成后,我们可没多大作用了,大部分都在分局和市局当内勤,负责简单的维护和故障处理。”
“确实是大材小用啊……亚杰呀,我不拐弯,还是想征询一下你的意向,省刑事侦查总队,有兴趣参加支援计划吗?”
几句进入正题,曹亚杰脸上瞬间老长一道黑线,嘴里嚅嗫着,可不敢像拒绝史清淮那样。他斟酌了一会儿道:“许处长,计划非常好,可我不适合啊,我快三十了,还没成家……再说我一个工科生,还要参加体能训练什么的,怕吃不消啊,还有,我家里……”
“你的困难不用对我讲了,估计我解决不了。”许平秋笑道,“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们都在尝试……或者,就像你尝试着从警务走出来,又开辟了一片新天地一样。”
这话有画外音,曹亚杰表情僵住了。自己挂名在治安科,外面还在做着监控设备的生意,放不到桌上的东西被许平秋说出来了,他真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纯粹私人谈话啊,你就当我是个好奇的傻老头吧,呵呵。”许平秋笑道。
“不敢不敢,许处您老慧眼如炬。”曹亚杰恭维着,试图转移话题。
可不料许平秋更直接道:“这些年挣了不少吧?”
这一下,曹亚杰彻底被噎住了。
“看这表情肯定不少,其实一看你履历就能发现,你班都不好好上,居然能进入优秀警察的行列,而且没人在背后捅你小报告,这就很能说明问题啊。”许平秋又道。
这算是把曹亚杰吓得噤若寒蝉了,史清淮也愣了,没想到许平秋是这么请人,这哪是请人,几乎就是揭人家的老底——惹人嘛。
场面僵了,曹亚杰紧张地站着,看着省厅这位大处长。这事情真要被省厅盯上,那就不是下课的问题了。他刚想解释这不是自己的公司,却不料许平秋又道了句:“不要解释,也不要想用谎言来狡辩,这方面我比你专业。”
把小伙儿镇住之后,许平秋的脸色却意外地缓下来了,他像看后生晚辈一样,帮着曹亚杰整整衣领,语重心长地说道:“西装确实比警服帅啊,小伙子,作为长辈,我有几句良言,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进去。”
“您……您说,听得进。”曹亚杰不无紧张地道,总觉得许平秋那双眼睛很吓人,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被人洞彻心扉的感觉。
“第一是见好就收,万一生意赔了,你很惨,万一生意做大了,你可能更惨。”许平秋道。曹亚杰听得猛地皱眉,这说得真没错,也许生意做大了,问题会更多。
“第二是啊,迟收不如早收,早收不如马上收,咱们这个行业可是步步雷池,保不齐哪个人出点事,你敢保证不牵连到你?”许平秋又道。曹亚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低下了头。
“第三啊……”许平秋拍拍小伙儿的肩膀道,“钱能给人带来的成就感是非常有限的,如果不是单凭个人努力挣的钱,它带来的副作用可能更大……你觉得你得到的,是全部建立在心安理得的基础上吗?如果不是,那就赶紧抽身吧。”
许平秋说了几句,无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准备走了。走了两步史清淮提醒着,正事还没说呢。他回头时,曹亚杰已经收起了那副职业性的笑容,眼巴巴地看着许平秋。许平秋直道:“我对你没恶意,只是有点可惜,小伙子,你还记得你穿上警服的样子吗?还能感觉到穿上警服那一刻的兴奋不已吗?如果在西服和警服之间选的话,我想大部分人会选择比较廉价的警服,因为它代表着正义,代表着一种理想和信念,也代表着一种做人的成就感……你还记得这些吗?”
“记……得!”曹亚杰喃喃道,声如蚊蚋,几不可闻。
“那就试着找找,相信我,钱给你的成就感是一时的,而事业的成就感才是一世的,如果到我这个年龄,你的回忆里只剩下捞钱,那会很苍白的……对不起,打扰你了,下周开始有个集训,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反正来去都是自愿,感觉不合胃口,你还可以回来重操旧业嘛……不过我想,那肯定比你天天偷偷摸摸做生意舒服啊。”许平秋一笑,背着手走了。
史清淮把资料塞给曹亚杰时,看到了他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
没有理会这人的表情,史清淮追着许处的脚步。说实话,他很钦佩许平秋,能把钻钱眼的人说得紧张如斯,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办得到的。
这不,直到上车走时,他还看到曹亚杰在原地傻站着,似乎在重新看那份计划资料了。
“许处,他会来吗?”史清淮好奇地问。
“一定会。”许平秋道,回头看了眼。史清淮似乎不相信,许平秋笑着补充着:“从你心理学的角度讲,如果不缺钱的话,就得有点精神追求了。”
“可他……能舍得这些生意吗?”史清淮哭笑不得道,那才是对方的心结。
“聪明的话就主动舍了;不聪明的话,就暗地干着;再笨一点,就依然故我。你说他是哪一种?”许平秋没有直接回答,反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