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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曹颙回了内室,才换了家常衣裳,曹颐就赶了过来。
曹颐坐稳了身便开口道:“哥哥,今日有件事须得说给你知道。 ”
曹颙见她一本正经的,脸上还略带紧张,不由奇道:“什么事?”
“下晌时候城北开六合钱庄的江家送礼过来。 说的是给我和哥哥送礼。 ”曹颐小心翼翼地瞧了哥哥一眼,“江家二小姐当初我只在机杼社见过几面,却并不熟络,自她嫁人后变再没往来,实不知她送我的哪门子礼。 而送哥哥的,说是谢礼。 ”
曹颙一皱眉,江家手脚真快,其意昭然:“你收了?”
“自然不曾。 ”曹颐道:“两家虽然都在江宁住着,却是素日不走人情的,她这礼送的奇怪,我不知她什么心思哪里敢收?所以我直接叫人打发回去了。 生怕他们是有所求……。 因恰好父亲与母亲都在小憩,我不好惊扰详询问,就直接叫人打发他们回去了。 ”
曹颙点点头:“你做的对。 你不知道,今儿出了点事,他家这既是想向曹家示好,也是做给别人看的,不过是想要拿曹家做保护伞罢了。 ”
曹颐展颜道:“哥哥既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原还怕真是给哥哥的东西,让我拒之门外了呢!”
曹颙笑道:“那也没什么。 ”想了想,还是将今日江家发生的事情简略告诉了曹颐,让她心里有数。 倘若江家人再次登门攀附,她也好应对。
曹颐是知道江家二小姐守了望门寡地,但对她家这争家产的事却是头次听说。 待曹颙讲完,她沉默良久,想要开口说什么,但见哥哥醉意朦胧,有了困意。 就笑着起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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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魏信就过来“听差”。 在书房里和曹颙继续商量珍珠会的事,外面小厮来报,江家管家江进宝求见,称有珍珠相关事宜。
曹颙、魏信对视一眼,魏信失声笑道:“这江二小姐耳朵倒尖,手脚也够快。 只是没送礼来未免显得没诚意……”
曹颙摇摇头:“昨儿已经送来了,叫我三妹打发了!”
魏信本是调侃之言。 听说江家真送礼过来,不由一愣,略一沉思,道:“江二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人。 想必昨儿是想借曹家的威仪震慑江家那群人吧!因见没收她的礼,她便转而打了珍珠的主意,获利之心也是有的,怕主要还是要向曹家示好求庇佑吧!却也是不必,那江家也不是什么大户。 就是她母族那头地姻亲故旧,随便出来一个,也是都能够上得台面的。 估计着,是被昨儿那两位黄带子吓到,心里没底了!”他顿了顿,道:“要不公子稍候。 小地去瞧瞧?小的看,别让那管家进府,谁知道是不是无赖的,今儿让他进府,明儿他们就敢自称曹家人了!”
曹颙见他原本正经的脸上又露出戏谑之意,不由笑道:“没有曹家的应允,就想打着曹家的幌子?量他们也不敢。 ”
魏信呵呵一乐:“倒是。 但还是小的先去探探他口风吧。 ”
曹颙点头应了。
盏茶地功夫,魏信便回来了,手中还擎了张泥金笺的礼单。
见曹颙直皱眉,魏信笑着说:“公子别恼。 小的是那眼皮子浅的吗?他们这些个。 就算值几个银钱,却也未必入得了魏五的眼!这次他们倒乖觉。 先谢罪说昨日送礼鲁莽云云,然后把礼单奉了出来,拐弯抹角说了一堆,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公子要瞧得过去,他们就按这单子上的悄悄抬来。 ”
曹颙瞧也不瞧那礼单,只道:“咱们这边正忙着事,自顾不暇,哪有空管别家?我瞧这江二小姐颇有手段,又如你所说,就是咱们不出面,她也有使得上的亲戚,不是那谁都能够欺负地弱女子,想必她自己处理得妥当。 退还礼单,不必再提。 ”
魏信听曹颙话音儿,就知道他有些烦了江家的算计,便抛开这个不提,又说珍珠。 说江家也想涉足珍珠生意,因他家既除了有银子,养珍珠所具备的其他条件一样没有,所以当初并没有得到请柬。 现在江家登门,除了希望得到请柬、期待之后合作外,还提出愿意为本次珍珠会上各采珠大户的银钱做担保。
曹颙心下暗道,珍珠利润丰厚,江家趋之若鹜是商贾本能,但这一箭下去就是三雕,既讨好了曹家,又得了珍珠的利润,而那为各大户银钱担保不止得了利钱,更是将六合钱庄的信誉声望推向巅峰。 江家二小姐真是精明,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魏信说地也是这三件,但他又道:“人都说六合钱庄家底丰厚,少说也得有上百万两。 江家二小姐外祖家在扬州很有声望,但听说前几年老爷子老太太都不在了,现在江二小姐的舅父对她的照拂远没有当初老太爷那么多,看现在她这么急着找上门来,怕也是想在舅舅家之外再找座大靠山。 其实,若咱们和江家结盟,拿他们银子翻买卖出来,也不失一条好路。 ”
曹颙点点头:“这得需从长计议。 你去把礼单还了江家,而请柬和银钱担保,暂时不必提,先拖他们一拖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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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四月初八,佛祖诞辰之日,是两府女眷去清凉寺上香的日子。
曹颙的二叔曹荃去年丁忧期满后,因不愿去外地做官,等到年底,才在巡抚衙门候到一个五品缺。 因守着江宁的地界,现任江苏巡抚张伯行与曹寅关系虽称不上亲密,但是也很是客气。 对曹寅之弟自然也就略加青睐。
再说兆佳氏这头,因这几个月李氏忙着照顾丈夫,曹家一些场面上的女眷应酬也都托了兆佳氏。 兆佳氏素来又是爱风头地,这些日子倒是过得颇为得意,只因三月里查出有了喜,这才算消停些。
这次礼佛,兆佳氏因身子沉。 原本说是不去的,不知到了今日为何又想要去了。 这边府里。 曹颐早早就穿戴整齐的,想着陪母亲李氏上香,为父亲地健康祈福。 没想到就要到出发地时辰,偏偏又出来兆佳氏要去之事。
从京里回来这几个月,曹颐与兆佳氏两个见面,彼此都有些不自在,能够避开的日子都避开。 今儿却是避不得了。 这边马车仆从都准备齐当,若是她临时说要不去,倒是落下了嫌疑。 她心里实在憋闷,就到了曹颙这边坐着。
曹颙因要护送母亲上香去,也换了外出地衣裳,见妹子坐在那里闷闷不乐地模样,摇了摇头:“又不是你做了亏心事,心里发虚。 为何要避开她?就算有刺,也是她心里有才是。 照我看,你避开才是没必要的,总要在她面前多溜达两圈,让她碍碍眼也是好地!”
曹颐好奇地看了哥哥一眼:“哥哥这话说得可不恭敬了,毕竟她也是长辈。 ”
“就如同你说的。 她是长辈,而且也不过是长辈罢了。 见不到的时候,想不起来;见到之时,当她是泥胎佛像般拜上一拜,不缺礼数就是。 有那瞎琢磨的闲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孝顺父亲母亲!”曹颙不以为意地道。 这却是他的心里话,他实在对那位二婶没什么好感,总觉得她太过于功利,对家人亲戚也都透着假。
兄妹两个正说着话,就听门口的小丫鬟彩儿道:“大爷。 三姑娘。 三爷带着四爷、五爷来了!”
曹颙与曹颐对视一眼,看着是兆佳氏到了。 这三个应该是跟着母亲过来的。
“嗯,请他们进来吧!”曹颙扬声道。
说话功夫,曹硕带着两个弟弟自门口进来:“请大哥安,请三姐姐安!”如今他们都上学堂好几年了,行起礼来倒是有模有样。 曹颙点头应好,请三个堂弟坐了。
这三人,曹硕十一岁,曹项九岁,曹頫八岁,因是同父兄弟,眉目之间都有几分相似。 不过,论起容貌来,却是曹頫最为出众,而且说话之间也尽显乖巧。
若是历史没有改变,自己避不开病逝地命运,那眼前的曹家小五爷、二房的四子曹頫,就要过继到大房的名下,为母亲李氏养老送终。 想到这些,曹颙心里难免有些异样,对曹頫的感觉着实有些复杂。 想要亲近些,好好教导他孝道,为以后做个万全打算;又是打心里的排斥,无法坦然面对这个取代自己身份的小堂弟。
曹颐也是望着三个弟弟,随后视线落在低着头坐在那里的曹项。 他是二房唯一地庶子,生母也是丫鬟上来的妾,说起来倒与曹颐出身差不多。 他比最小的曹頫大上一岁,但是个子很是瘦小,坐在那里束手束脚的,显得很不自在。 再看他身上,虽然是八成新的浅绿袍子,但是样式却有些老旧,明显不合身,袖口、领口有明显的针线痕迹,看来是拿了大衣裳修改地。 不用说,自然是哥哥们穿不了的旧衣裳。
曹颐暗暗叹息,同时又是说不出的庆幸,转头望望哥哥,里面是满满的感激。
这兄弟三个却是奉了伯母李氏之命,来请曹颙、曹颐兄妹两个起身的。
曹颙听了,看了曹颐一眼。 曹颐笑着起身,神情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松快:“既然是母亲唤了,哥哥咱们快过去吧!”
曹颙放下心来,笑着点了点头应着。
清凉寺算是古刹,又是这样的日子,前来上香的女眷不少。 幸好曹家早就去了人,与寺里打了招呼,那边准备了专门院子落脚,倒不担心外人冲撞。
等安排妥当,曹颐陪着母亲去上香,曹颙就去找智然。 偏今儿的法事多,智然正忙着念经,根本不得空。 曹颙实在无聊,就去寻魏家兄弟说话。 他们与曹家的车夫护院,都在寺外等候
虽然不过是四月初,但南边天热得早,日头也亮亮地晃眼。 魏家兄弟在寺庙斜对过地一棵大树下乘凉,魏白还拉着吴茂、吴盛兄弟两个,指着远处地那些平民小户叫的女眷品头论足,大谈南面美人与北面美人地不同。
吴家兄弟都未成亲。 原本是老实本分,这跟着魏家兄弟身边半年。 却也生出几分风流心来,这一双眼睛就不知往哪里放了。
曹颙到时,正听魏白传授这瞧美人的心得,不禁脸上带了几分笑意。
吴家兄弟因自己这位公子爷自来是守礼的,怕他觉得两人不学好,立即目不斜视起来。 魏白见到曹颙过来,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笑了好几声,才似下了决心般将曹颙拉到一旁:“公子,如今老白倒是厚着脸皮,有事求您呢!”
魏白向来嬉皮笑脸惯了,如今却是难得地郑重。 曹颙便也止了笑:“魏二哥客气什么,有什么说就是,难道我能应的还会推辞不成?”
魏白却似很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公子,老白想借笔银钱使使。 ”
提银钱地事。 魏白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跟在曹颙身边这一年,曹颙从不在银钱上面亏待过魏家兄弟他们每月的月钱银子比曹颂的还要多些,不过,因兄弟两个向来大手惯了,并没有什么积蓄。
曹颙笑着点了点:“我还道什么大事,看把魏二哥为难的。 眼下身上却是不多,用多少?等会回府里拿给你!”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地关心了一句:“魏二哥,那花柳之处,毕竟不算什么干净地方,身子可还要保重。 实在有看上眼的,挑清倌买上一个家来,可不比每次去要强!也都是可怜人,能跟了你,也算是她们这些风尘女子的福气!”
魏白脸憋得通红。 好一会儿才说:“公子。 这银钱不是要去嫖的,是打算给芳茶家下聘地!”
“芳茶?”曹颙有些意外:“听说她年前就放出去做亲。 怎么还在家中?”说完,又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她那个祖母赵嬷嬷最是爱财的,看来定是聘礼要得好些。 ”
见魏白笑着应是,曹颙连道恭喜,这事若成了,却也是成全了魏白的一片痴心。
众人又说笑一会,里面小厮过来回话,说太太、二太太与姑娘都上完香,叫准备车回去。 这这般,如来时一样,曹颙带着各个长随护院护着马车又回到织造府。
魏白虽有心聘娶芳茶做娘子,但是却也不知道该送上多少礼钱才能够让芳茶家里松口。 毕竟说亲下礼之事,对他们兄弟都是生疏。 曹颙也不晓得其中的门道,虽拿了几千两银票给魏白,却不是都给赵家准备。 他就托了曹方帮忙张罗,按照江宁地方上的聘娶来行事,务必要礼钱给得足,让赵嬷嬷满意,但又不能太大头。 毕竟,这门亲事若成,接下来七七八八还有很多花销。
曹方是知道自己大爷对魏家兄弟另眼相待的,况且听小满说过在京城他们兄弟还曾救过二爷的性命,便也不敢怠慢,尽心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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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一早,曹颙去开阳院给父母请安,刚好曹颐也过来。 曹寅用了早饭,精神不错,因实在不耐烦在床上躺着,就在李氏的搀扶下起身,披着件衣裳坐在床边与儿女闲话。
曹颙与曹颐见父亲心情好,也跟着高兴,坐在地上地凳子上陪着他说话。
李氏提到昨日上香的事,却是刚好遇到了总督府的太夫人,老人家慈眉善目的、对佛祖很是虔诚,七十多岁了,还一个佛像一个佛像地叩头。
曹寅与曹颙父子对总督噶礼都无好印象,听到他家的家眷也兴趣了了。 倒是李氏下一句话,引起两人的注意,昨儿噶礼地侄女也在,就是前几日李家聘给李鼎的那位小姐。 瞧着模样倒是好的,侍候在祖母身边也很是孝顺,只是有些年轻,才十三,与李鼎差了八岁。
若说方才曹寅与曹颙父子是无兴趣,眼下却是不得不叹气了。
那噶礼也是不愧是官场老油条,政治嗅觉相当敏锐。 自打曹寅重病,李煦从苏州往来江宁频繁后,他就隐隐地察觉到什么。 而两人四月初见过一面,就定了儿女亲家,结了亲。 算起来,却是李家高攀,毕竟李鼎是庶子。 不过,眼下李鼎已经在父亲身边当差,又长得仪表堂堂,李家的定礼也甚是体面,总督府那边很是满意。
李氏见丈夫与儿子的神色有些不对,想起去年丈夫曾同自己提过,总督府想与自家结亲之事。 那总督没有亲生之女,看来当初要想要许给自家的应是昨儿那位小姐,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失言,忙岔开话题道:“昨儿颂儿母亲提到,如今那府几个小兄弟都渐大了,院子却有些不够住,想在府后哪块空地上,再修两个院子,让我来问你的主意。 ”
曹寅点点头:“若是他们想要修就修,不过她眼下那般,二弟衙门里差事又多,这乱糟糟地谁来理事?”
李氏答道:“我初听她说时,也是这般顾虑。 不过,颂儿母亲心正热着,又说那边人手不缺,我也不好多劝。 ”
曹寅挥挥手,道:“罢了,由她吧!”虽也不喜兆佳氏,但毕竟还要弟弟情分,便又吩咐曹颙这几日有空,多去帮衬些。
曹颙起身应了,见父亲坐了一会儿有些乏意,就跟着曹颐两个退了出来。
曹颐往日里首饰戴的少,今日手腕上却多了一串翡翠珠子,绿莹莹的很是好看。 曹颙无意看到,觉得有些眼熟,却并不曾见妹妹戴过。
曹颐见哥哥望着那串珠子,微微红了脸,解释道:“因觉得这颜色看着清凉,就戴了出来!这是、这是……”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低不可闻:“这是他家送的。 ”
没等曹颙反应过来,曹颐已经羞红了脸,飞快地跑开。
曹颙这才明白妹妹刚刚说地“他家”是觉罗家,不过也难得见她这般羞涩地样子,望着她的影子笑笑。
想到觉罗家,曹颙不由又想起妹子地婚事,当初下定时觉罗家透漏过想要在年前完婚的想法。 毕竟塞什图是独子,年纪又不小了,觉罗太太想要早点抱孙子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曹颙却并不愿意让曹颐这么小出嫁。 这个时候的医疗条件落后,很多年轻女子都熬不过生育那关。 就连皇帝的女儿,出嫁后死于难产的都不是少数。 因此,曹颙想起来这些实在有些后怕,不敢让妹妹冒这个危险。
不过,看李氏的意思,却是同意今年嫁女的,想来也是顾及到丈夫的身体。 怕万一曹寅有个好歹,儿女需要守孝。 儿子这边还好,毕竟大格格年纪也小;女儿这边,若是拖上三年,怕年纪就大了,引起亲家那边的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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