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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月末,没有月光,夜色浓黑,屋子里亦是十分幽暗。
远远地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已经是三更天了,曹颙仍是无法入眠。 他躺在床上,不晓得是心疼,还是胸口的伤处疼。
他侧过身子,看着躺在边上的初瑜,若隐若无地闻到她身上的奶味,眼泪突然一串串地流下来,烫得他眼睛生疼。
也不晓得过去多久,曹颙方迷迷糊糊地睡着,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今天是六月二十九,天慧的满月礼。 昨天睡前,夫妻两个说起女儿的小名,曹颙脑子里第一个反应的是“皎皎”,但是却没有说出口。
如今,夫妻两个都有些悬心,怕这孩子还有其他不对的地方,因此就起了天慧做小名,希望她天生聪慧。
虽说没有大肆操办,但是几家至亲好友,还都要请的。 曹颙原本担心初瑜,怕她因女儿的病,不愿见外人。
可眼下初瑜的精神倒是不错,梳着两把头,换上一身樱桃色的旗装,外边罩了品月地雪灰竹子的比甲,华贵中不失端庄。
从曹颙起身,便见她脸上挂着笑。 等梳洗完毕,用了早饭,她脸上仍是挂着笑,看上去却是让人察觉不出欢喜。
曹颙实看不过去,道:“不想笑就别笑,等姐姐同岳母她们来了,想哭就哭,都是至亲。 她们也会体恤咱们。 ”
初瑜听了,立时摇了摇头,眉目间满是坚定,道:“今是天慧满月之喜,我自然是心中欢喜的,为何要哭?女儿是咱们地,别人体恤又能如何。 我只盼着她好罢了!”说到最后,望向摇篮。 已经是满脸慈爱。
曹颙的心里亦是暖暖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来,道:“你说的对,今儿是咱们女儿的满月之喜。 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是欢心地欢喜。 儿女是债啊,我现在就要给孩子们攒家底了。 就算砸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要给孩子们安排得妥妥当当。 ”
初瑜听了曹颙的话。 脸上多了抹温柔。
夫妻正说着话,紫晶来了,是问初瑜今日酒席之事。
许是吃斋念佛多地缘故,对于天慧的眼疾,紫晶没有像兆佳氏那般唉声叹气,并没有表现出异样。 听说已经起了乳名叫“天慧”,她连声赞着好听大气。
初瑜地心中甚是感激,她并不希望别人怜悯自己的女儿。 她希望女儿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
曹颙还有些话要问庄先生,过会儿有客人上门怕是要不得空。 因此,他便留着紫晶陪初瑜说话,自己往榕院去寻庄先生。
庄先生已经吃完早饭,在这院子里遛弯儿消食,见曹颙过来。 便停了脚步,两人进了屋子。
“自得了消息,我已经使人查过了,那几个‘畏罪自尽’的护军虽说是镶白旗的,却是同四阿哥没有干系。 不过,有蹊跷也是一定的,这几人出京前曾出入赌场,欠了一屁股的赌债,后来却不晓得哪里淘换来银子给填补上了。 只是这再往深了,却是查不到了。 实想不通这花银子的是哪一个。 目标到底是十六爷,还是孚若。 ”庄先生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说道。
那把几个护军给审死地阿灵阿是八阿哥的人,虽说十六阿哥有些疑他,但是曹颙却想不通他掺和这些的原由。
他身为国舅,身上又带着公爵的衔,按理来说,越是这样的人,行事反而应该越发谨慎才是。 只有那种光棍,没啥顾忌的,才能做出骇人听闻之事。
“阿灵阿此人如何?”曹颙问道:“只是不管是十六阿哥,还是我,他都应该没有动手的道理。 ”
庄先生摇摇头,道:“不是他,他在万岁爷眼跟前当差,怎么敢弄这些猫腻儿?虽说或许是哪个阿哥使人做的,却未必是八阿哥。 如今他正是谨言慎行地时候,怎么敢捅这个的篓子?”
曹颙想起一人来,问道:“十四阿哥在京城如何?”
庄先生摸了摸胡子道:“整日里待在兵部,并未见什么异常。 ”说到这里,看了曹颙道:“孚若怎么想起问十四阿哥,莫非,是在疑他?”
曹颙点点头,道:“那箭并不是误射,实打实奔着我的胸口来的。 我穿着郡主额驸的一品补服,十六阿哥穿着皇子阿哥的金黄色蟒袍,无论如何,也不会弄混。 虽说十四阿哥同我明面儿上不过是小摩擦,可我总觉得他对我恨意颇深,只不晓得是何缘故,丁点儿感觉不到他地善意。 ”
庄先生有些不解,沉吟道:“从贵山那次纷争说起来,也是九阿哥记仇才是,毕竟那是他的表弟,扫了他的颜面。 ”
曹颙匆忙过来,却不是为了说这个的。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先生,我的外祖父,到底是裕亲王,还是皇上?”
不怪他这么问,只是他想起昔日庄先生回答他的有些含糊,不在人世间,是不在人间的意思,还是不在……不在宫外的意思……
毕竟,在那些世世代代受儒家思想熏陶的读书人来说,皇帝是天子。
庄先生正端着茶盏要喝茶,没想到曹颙突然会转了话儿问这个,“咳”了一声,好悬没呛到。
他放下茶盏,擦了擦胡子上的水渍,问道:“你怎么会想起这个来?”
在曹颙心里,是当庄先生是至亲待地,因此便直接说出自己心中所惑。
早先在江宁还不觉得什么,毕竟是家族受到恩泽。 有曹家几代人地尽忠在里头。 到了京城后,他却是明显地感觉到康熙对自己地照拂。
虽然他开始把这个当成是帝王地驽下之术,但是对比着差不多与他身份相同的李鼎,他才发现自己却是幸运良多。
而且他一次次升级,这发迹之路也有些没原由。 就算是因着孙女婿的缘故,可是比照他的年纪,康熙的提拔也还是过快了些。
这其中。 固然有曹颙的一点点成绩,但是多数时候。 还是恩赏。
这朝野都晓得康熙对裕亲王最是亲厚,要是曹颙地母亲是裕亲王早年流落在外的女儿,康熙看在兄长情分上,对曹颙这个侄孙另眼相待,也说得过去。
要不然李氏就是康熙自己地女儿,她今年四十二,康熙十二年出生。 正是三番之乱的时候。 或许是出身有什么问题,使得康熙无法留她在宫中。
曹颙只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因为越想越狗血,他实不愿意将那些别人看来已经俗烂的故事情节套用到自己亲人身上。
其实,他怀疑母亲出生近宗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庄先生。 一个曾在索额图的相国府里为幕僚的谋士,能到曹家的原因是什么?
曹颙只觉得头疼,使劲地敲打两下脑门。 问道:“先生,到底知是不知,到底能不能直言告之?这样浑浑噩噩,使人好生难过。 ”
庄先生见曹颙如此,心下不忍,道:“既是你问了。 我晓得地,自然会告之于你。 你料得不错,你母亲却是同皇室有瓜葛,只是我同你一般,也不晓得她到底是万岁爷亲女,还是裕亲王的格格。
你的外祖母并不是高氏,应是另有其人。 那人确实出身平西王府,是平西王吴三桂的外孙女,进京后由宁悫太妃抚育在身边。 后来到底是进宫为贵人,还是在裕亲王府为侧妃。 两种说辞都有。
因年隔久远。 加上有心人封口,却是无从知晓。 只是在三番之乱后。 再也没有此女的消息。 高氏那边,却是收留过一待产妇人,后来那妇人难产而死。 再以后,内务府同裕亲王府都曾往李家派过人手。 两下对应,我怀疑高氏昔日所收留之人,或许就是宁悫太妃所抚之女。 ”
曹颙听了,神情有些僵硬,自己只是混乱那么一猜罢了,没想到真还有这样狗血的故事。 迈不过的国仇家恨,有情人终是难成眷属,连孩子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养在自己身边么?
只是如今,裕亲王已经故去,曹颙总不能跑到康熙面前,去问,我是你侄孙,还是你外孙吧?
不管答案是什么,曹颙都没兴趣。 他唯一难过地是,为何昔日这些孽缘,会害得他的女儿如此?
罢了,不管如何,孩子是不敢再要了,就这样有儿有女的,好生地过日子。
虽说他晓得天慧的眼疾怕是血缘的干系,但是心中却无法彻底死心,对庄先生问道:“先生,这世上可否真有华佗扁鹊之流的神医?孩子她……孩子她地眼睛不大好……”
梧桐苑前些日子频繁地请太医,庄先生也晓得些原由。 虽说心里叹惋,但是却并不如曹颙这般看重。 毕竟这孩子落地都金贵得紧,能平安长大的有几个?谁家没有早夭的孩子,就是曹家,当年不是还折了个曹顺么?
只是他自己个儿就是父亲,也能体恤曹颙的爱女之心,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左右孩子现下还小,孚若也别太心急,慢慢地使人查访吧!”
曹颙心里晓得,自己虽说劝了初瑜,但是还是想不开罢了。 谁家的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
曹颙往炕上一躺,竟似有些不耐烦起来。
庄先生见他身上换了新衣裳,拍了拍他的大腿,道:“快起来,后襟都弄皱了,你一会儿还要招待客人不是?”
说着客人,客人却是开始陆续登门了。
淳郡王府是弘曙兄弟几个加上博尔济吉特氏都来了,淳郡王福晋同侧福晋虽没来,但是身为外婆,往王府那边置办了饽饽席送过来。
平郡王府,平郡王要往衙门去,要下晌能过来,曹佳氏自己个儿先来了。
觉罗府那边,曹颐已经出了月子,同婆婆喜塔拉氏一同过来。
孙家,正好赶上孙珏休沐,夫妻两个一道过来。
完颜家,永庆之妻齐佳氏带着女儿过来。 伯爵府那边,永胜也使人送来厚礼。 只是今儿他当值,也是要下半晌方能过来。
兆佳府那边,丰德、丰彻兄弟自然是不拉的,他们的母亲,兆佳府的大太太也带着媳妇们过来。 还有就是侍郎府,兆佳氏地嫂子也带着女儿过来吃酒。
曹府门口,虽然说不上是车水马龙,但是也热闹得紧。 像曹颙侍卫处地同僚,户部同太仆寺的属官,还有江宁在京为官地同乡,既是在京为官,哪个不是消息灵通的,俱都使人送来贺礼。
虽说这遭儿添得是个千金,却是比当年天佑满月时还热闹。 二门到大门之间,仆人小厮迎来送往,高声唱诺,一派繁荣景象。
兆佳氏的嫂子带着女儿如慧在二门外下了马车,看着这边已经停了一溜朱轮马车,不禁有些咋舌,对女儿低声道:“你瞧瞧,这才是真气派呢,看着架势,不晓得来了几个王府的福晋?”
如慧跟在母亲身前,只是用帕子捂嘴笑,并不言语。
这些日子,陆续有人上门说亲,兆佳氏的嫂子寻了好几家,但多是听着好听,实际上没啥家底爵位的人家。
两相比起来,伯爵府的门第还是其中翘楚,因此她的心思也有些个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