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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服?”曹颙闻言,却是一怔。
想到昨日智然所说,他不禁微微皱眉,随即对初瑜道:“再找出一套来吧。 没有孔雀补服,就换麒麟补服。 ”
初瑜看了丈夫两眼,应了一声,又去找了一套簇新的孔雀补服出来,服侍着曹颙穿了。 昨晚夫妻两个看的金丝软甲,则是穿在补服里。
用了早饭,曹颙起身出门时,初瑜犹豫了一下,问道:“额驸,可用多置几套?”
“够使了,先不用了。 ”说到这里,曹颙顿了顿,道:“倒是锁子甲需要些,看看这边可有。 若是没有的话,瞧瞧哪家王府园宅能说上话,使人先去借十几件。 ”
“嗯,晓得了。 ”初瑜应了,近前帮丈夫平了平领口。
曹颙思量一遭,道:“怕是衙门事多,要忙上些时候,将暮才回。 若是这边有事,可寻……可寻智然商议。 ”
“智然师傅?”初瑜听了,颇有疑惑,不晓得丈夫怎么会将家务托给出家人。
“智然聪敏,先生在世时也是常夸的。 ”曹颙回着,轻轻楼了下妻子,才从西院出来。
除了聪敏外,也因智然是出家人,避讳少些,出入内宅方便,好两相照应。
要不然,园子里只留下妻女,曹颙委实放心不下。 初瑜虽当家理事多年,身边都有紫晶扶持,说起来独自管事的时候甚少。
到了前院。 魏黑等人正站在一堆儿,不晓得说什么。 曹颙仔细看了两眼,却是正看到靛蓝色官服。
待走到近前,他却是愕然,说不出话来。
站在魏黑与李卫身边穿着孔雀补服地,正是智然。 见曹颙出来,智然的脸上带了淡淡笑意。
虽说智然昨日“自荐”。 但是被曹颙一口拒绝了。 他视智然为友,怎么能明明晓得有危险。 还能让其为自己个儿的替身。
却不晓得,是谁的主意,从内宅取了官服,给智然装扮起来。
以前两人在一处,只能说有几分神似;如今这面对面站着,却看着像同胞兄弟了。 两人高矮胖瘦差不离,只是智然的服色略白净些。
“公子?”见曹颙穿了官服。 魏黑带了几分担心,劝道:“虽不晓得那些人到底何时出关,还是早些防范为好。 ”
“今日才初三,就算那些人疾驰而来,能到的人数也是有限,还有些富裕。 寻其他人看看,身量差不多的就行,实在寻不到合适地。 就空轿子从大门出。 ”曹颙说道:“智然不行。 ”
众人闻言,却是神情各异。
李卫带了几分得意道:“我说什么来着,曹爷定不会同意此事。 这不符朋友道义,曹爷怎么放心让智然师傅冒险?”
蒋坚看了看曹颙,又瞧了瞧智然,面上没什么。 心里却早就惊疑不已。
魏黑与郑虎两个晓得曹颙的脾气,知道多说徒劳。 魏黑躬身道:“是老黑多事了,公子勿怪。 ”
曹颙听初瑜说后,也晓得指定同魏黑脱不得干系。 他身边,能不同他商议就说上话地,除了故去的庄先生,就只有魏黑一个。
“晓得魏大哥的爱护之心,还能松懈几日,再寻合适的人就是。 ”曹颙笑着说道,尽量使气氛轻松些。
他的心里。 也是倍感神奇的。
看对面的智然。 就像是看着穿衣镜中地自己一般。 再想到智然襁褓中就遗弃在清凉寺外的身世,曹颙心里真的有些怀疑自己老爹的人品。
“看着甚是俊秀。 小和尚,你再仔细想想,要不要还俗?这个模样,娶媳妇指定是不愁的。 ”曹颙拍了下智然的肩膀,带着几分戏谑道。
“小僧正想要借着曹施主的光,入这红尘幻境历练历练,曹施主何不成全一二?”智然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说道。
曹颙也收了脸上嬉笑之色,道:“既是朋友相交,小和尚若要红尘历练,我护法还来不及,哪能引小和尚步此险境?我欲以家务相托,若是小和尚不嫌琐碎,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智然见曹颙神情坚定,晓得他心意已决,伸手将头上的顶戴连同假发辫一同摘下,颔首道:“既是如此,小僧愿尽绵力。 ”
除了智然,郑虎也留在园子这边,负责园子地护卫。 跟着曹颙出门的,有小满、魏黑、蒋坚、李卫、赵同、曹甲等人。
任叔勇、任季勇两兄弟,因做了天佑他们几个的武师傅,留在京城,并没有随行。
曹颙登上马车,众人骑马相随,往行宫去了。
车厢里,曹颙四下里摸了摸,决定要好好琢磨琢磨,增加自己这辆车的防御能力。 四周应焊上钢板才好,这样能抵御火器。
虽说朝廷对火器管制甚严,但是毕竟火铳是明朝就有的,民间也不乏能工巧匠。 那东西如今还是填充式,用起来麻烦,射程也不要过数十丈到百丈,但是若是装备好了,用来埋伏暗杀却是绰绰有余。
想到此处,曹颙隔着官服,摸了摸身上的软甲,想着要不要做个试验,看看身上这件防御能力如何。
不过想到这是岳父所赐,他这个念头就消了。
这一刻,他却是怨自己见识浅薄了。 为什么上辈子不多看点杂书,就算是不能发明手枪,能晓得防弹衣地做法也好。
到了行宫内务府衙门,当值的兵丁,都不免露了诧异之色,因为曹颙实在是来的太早了。
办了腰牌。 跟随曹颙进来地,有蒋坚、魏黑、曹甲、赵同、小满几个。 左右也无人,曹颙便铺了纸,大家勾勒出从园子到行宫的大致路线图,研究起那些地方最容易被人窥探埋伏。
虽说要引蛇出洞,也不好一直被动,等着对方收拾妥当了才应战。
将这几处地方寻出来。 也安排人手盯着,说不定能料得先机。
行宫四周。 鲜少有民宅,多是坐落着王公权贵的园子别院,还有八旗兵营。
众人回想方才来路,不过三、四里,路过一片小树林、两个拐角、三条街、七、八家园子。
能藏人设埋伏的地方,足有十几处。
要是在外头还好,要是在道路两旁的园子里。 却是不好察觉。
想到此处,魏黑不由皱眉,环视众人一眼,心里隐隐地多了几分担忧……
*
淳王府花园,西院。
初瑜坐在椅子上,看着厅上众人。 虽说是娘家的园子,但是因随同丈夫与女儿回来小住,所以初瑜前两日虽受过这边管家执事的请安。 但是并没有把持园子内务。
这边上下行事,还按早先地规矩来。
如今,既有关系到家人安危,初瑜再也不敢有所简慢。
“结成两队,每队十人,分东西清查内园。 各处俱要查到,所有当差人等,都按名册核对。 若有不在册上之人,绑缚后送到前院讯问。 传话前院,亦是如此。 倘有遗漏,十人同罪。 ”初瑜环视众人一眼,轻声道。
喜彩、喜烟等人,自然无话,低眉顺眼,俯身应答。
这边园子地几个管家婆子。 却不晓得看着面嫩老实地大格格为何欲要大发雌威?
其中一个婆子。 夫家姓周,早年曾奶过七阿哥。 现下跟着儿子媳妇到这边当差。 算是内园地要紧人物,就算是在初瑜面前,也有个座的。
她向来倚老卖老,加上瞧着初瑜待人和气,便有些蹬鼻子上脸。
听了初瑜的话,她也不应,而是笑嘻嘻地说道:“是不是有人淘气,冲撞了大格格?吩咐老奴就是,瞧老奴不揭了她们的皮?大格格勿恼,小心气坏了身子。 您是什么身份,何必同那些奴婢计较。 园子肃静着呢,晓得大格格与额驸来小住,老奴带人查过的,这才没几日功夫。 ”
这边园子的管事,见周嬷嬷出头,自是乐不得。
初瑜看了周嬷嬷一眼,神色淡淡地,道:“若是记得不错,嬷嬷过了六十了,还在差上,实是辛苦,叫人看了不落忍。 打今儿起,嬷嬷就好生歇歇吧。 ”说着,对身边侍立的喜彩道:“嬷嬷那边的钥匙与账册你先接了,再寻妥当的人当差。 ”
周嬷嬷听了,却是呆住了。
自己才插了一句话,就被撂了差事?
就算是淳王福晋,也不曾这样对她。
她白着脸,挤出几分笑道:“老奴谢大格格体恤,只是老奴这把身子骨还算康健,这差事又是福晋所委,老奴不敢偷懒。 ”
初瑜只是看着手中的名册,并不应答。
喜彩上前一步,道:“格格出京前回王府请安,福晋已经发话,这边园务任由格格做主。 ”
周嬷嬷不服气,站起身来,还欲寻出话来,再掰扯掰扯。
初瑜抬头望过来,脸上辨不出喜怒,但是眼睛望过去,却使得周嬷嬷住了口。 她想起王爷与福晋对大格格的宠爱,以及大格格生母纳喇氏的手段,心里却是一激灵。
龙生龙,凤生凤。
这大格格看着和善,但不管是生她的侧福晋,还是养她地嫡福晋,哪个是好应对的?
她讪讪地坐下,不再应声,心里既是懊恼自己不当多嘴,又是埋怨大格格多事。 既是出门子了,为嘛还回娘家的园子住着……
*
前院这边,智然已换回僧衣。
他的手上,拿着是王府园子修建时的草图,连同郑虎与张义。 在看园子当防御之处。
桌子上还有另外一张草图,是曹家热河赐宅地。 如今那边宅子正修缮,想要住人,也要两三月功夫。 所以,先不考虑那边。
这时,就见初瑜身边地大丫鬟喜彩来传话,众人应了。 也将闲置的人手集中起来,将前院的几进园子挨间屋子地查了。
毕竟不比园子那边地方大。 前面不过三进,十来个院子。 不管是住人的,还是闲置的,都一一查过。
饶是如此,不到一个时辰,也查询完毕。
还真查出两个不在名册上的人来,一个是周嬷嬷地外孙儿。 游手好闲,到舅舅这边蹭饭吃的;一个是园子这边大管家秦贵第四房妾地娘家兄弟,不过十二、三岁,看着白白净净的,倒像是老实孩子。
除了多地这两个,按照册子上所列清点人数,还缺了两个。
一个是书房地小厮,打碎了砚台。 受了板子后,染病暴毙了,还没有消册。 还有个是花匠关四,勾搭上内宅的丫头私奔,做了逃奴,已经在衙门报备。
周嬷嬷地儿子周庆与大管家秦贵。 得了消息过来时,那两个被搜出来的,倒是没有绑缚,都在一处关着。
看着小舅子受难,秦贵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不过他最是圆滑,虽不晓得详情,却也是察觉出来园子里气氛同昨日不同。
加上他园子是有耳报神地,刚得了消息,晓得周嬷嬷被停了差事。 他还疑惑不已,大格格只是小住。 为何要揽了内务?
虽说她是王府大格格。 是主子,在园子里当家作主也不算什么。 但是据秦贵所知。 这位小主子脾气甚好,不像是爱出风头,爱揽权的。
若说想要揽权,收了园务,那他这个王爷亲委的大管家,该如何?
曹家先前打算置产之时,就是委了他办的。 虽说后来内务府赐了宅子,但是相关修缮事务,也是他协同曹府的管事吴盛在经管。
如今眼见不只内园,连同前宅气氛也紧张起来,秦贵却是没功夫关心小舅子了。
额驸留下的这几个人中,隐隐的以智然为首。 秦贵瞧着他,问道:“法师,这是因何缘故,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秦贵是王府花园大管家,有些事还要他这边来应承,所以智然也不瞒他。
从这边出去,到了隔壁静室,智然说明了原委。
虽则他说的平静,却是骇得秦贵变了脸色。 谁会想到,会有这般无法无天之徒,竟要闹这一出。
要是格格、额驸、小格格真在这边园子有了闪失,那他秦贵地性命也就到头了。 想到此处,秦贵之前的一点埋怨早已烟消云散。
“法师,额驸去衙门,随从几骑?这边人手实在不足,还是往京城送信,调些人生来吧?”秦贵带着几分担忧,问道。
“消息从京城来,想来也有人手往这边来。 算算日子,最迟今明两日也该到了,还要劳烦大管家预备出两间空院子,安置众人。 ”智然说道。
秦贵听了,忙吩咐小厮下去预备。
看着智然的淡定从容,秦贵心里颇觉古怪,总觉得这和尚真有些洞明世事之意。 他刚才不过心里丁点儿不满,这和尚的眼神就带了几分安抚望了过来。
接下来,众人说起来的,就是几处大门的护卫,哪处添减几人。 园子墙根下,需要安置地护院犬数。
正说着,内园过来两个健硕的仆妇,拖着一个女子过来。
那女子耷拉脑袋,头发披散着,上面还挂着木屑,看不清容颜。 手脚都用麻绳绑了,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沾了不少尘土。
不晓得是被吓的,还是怎么的,那女子哆哆嗦嗦,身子跟筛糠似的。 那两个仆妇刚松手,她就滑倒在地,缩成一团。
“这是哪个?”大管家见了不解,开口问那两个婆子道。
那两个婆子躬身回道:“刚刚在柴火车里抓到的,格格请师傅讯问,看这女子意欲何为。 ”
大管家闻言,忙多看了那女子两眼,这才得了消息,有人要谋害额驸,就鬼鬼祟祟进来这一个女子,如何能不让人心疑?
只是大格格既让智然讯问,那他也不好多嘴,只好“咳”了一声,做旁观状。
智然的视线,却是正看着那女子的前襟,那暗红色一片,像是干涸地血渍。
“你是谁家地女子,为何要躲在柴车中?”智然上前一步,看着那女子,开口问道。
那女子闻言,慢慢地抬起头,露出了眉眼面目。
看着年数倒是不大,十四、五的模样,脸上鬼画符似地,两个眼睛红肿得怕人,像是烂桃似的,不晓得哭了多久。
就这会儿功夫,她的眼泪又出来了,在脏脏的小脸上冲出一道沟来,露出原本白皙的肌肤,哆嗦着说道:“姐……姐姐死了……厨房,刀,被杀……”说到此处,已经瞪大了眼睛,显然是骇极,身子一歪,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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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内务府衙门。
到了中午,还不见伊都立,曹颙不禁有些奇怪。 这不见人影,也不见使人来请假,到底是什么缘故?
正想打发人去学士府相问,曹颙就见伊都立两眼放光,甩着大步进来。
“大人,奇闻啊,奇闻,没想到这山野之地,还有这般节孝的女子。 只是节孝并重,节孝又不能两全,实是让人叹惋。 可恶那些腐儒,还念叨此妇既已失贞,宜绝于夫,不让附墓,真是大大可恶。 ”一见到曹颙,伊都立就忍不住嚷道。
刚好有几个行宫属官在这边禀事,听了不由侧目。
伊都立这才留意到还有其他人在,笑了两声,道:“有些俗务耽搁,来的有些迟了。 ”
待那几个属官下去,伊都立才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今早,他从家里出来,路过知府衙门,正好看到有人抬尸上堂。 他是个爱热闹的,便驻足于此,瞧了场热闹。
有民妇郭氏,前几年大旱时,丈夫看这边不好生计,便随人进关贩药。 郭氏用女红针线养活公婆,待到米价上扬,却是断了炊。
郭氏邀集邻里,叩首道:“我夫以父母托我,今不做别计,难于生计。 邻里能助我,乞求相助;不能助,我且卖花,务笑我。 ”
虽说朝廷有救济米粮下来,但是到百姓手中,又有几何?
家家都不容易,邻居听了郭氏的话,都无语散去。 郭氏对公婆哭禀后,开始倚门卖笑,迎来送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