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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色雷斯平原的中部,马里查河与登萨河交汇处,以及未来土耳其、希腊和保加利亚三国边境的交汇点,耸立着一座古老巍峨的要塞城市。这座城市坐落在东罗马帝国的“绝对国防线”上,曾经是君士坦丁堡通往欧洲地区的桥头堡,但在如今的1453年,却已经失陷在土耳其异教徒手中整整一个世纪之久。
目前,土耳其人已经把它改名为埃迪尔内,但欧洲人则更喜欢沿用它的旧名——阿德里安堡。
自从1362年以来,穆拉德一世就是把土耳其的都城迁移到了当时还是前线战场的此地,以显示其继续向欧洲进军的决心——从某个角度上来说,这就跟俄国沙皇彼得一世迁都圣彼得堡有着异曲同工的意义。
迄今为止,土耳其人已经在这里统治了将近一个世纪。这么多年下来,这座东罗马帝国的边防重镇,早已变得充满了穆斯林的风格。城内的基督徒大部分都已经改宗皈依真主,而那些绘制着华丽壁画的东正教堂,也被圆顶的清真寺代替。阿訇们在这里开设的伊斯兰宗教学校,更是为苏丹培养了大量忠心耿耿的本地精英。每天飘扬在城市上空的悠扬诵经声,还有随处可见的新月标志,让来到此地的旅行者在恍惚之际,简直误以为自己是在中东的阿拉伯沙漠,而非爱琴海边的欧洲大陆……
然而,在这个时空的1453年2月下旬,盘旋在阿德里安堡上空的悠扬诵经声,却被刀剑的撞击和垂死的哀鸣声所取代。皇宫和军营全都烈火冲天,每一条街道上也是横尸遍地,曾经铸造了乌尔班巨炮的宏伟兵工厂,更是在一串爆炸声中轰然坍塌,甚至就连清真寺都被乱兵闯入,把值钱的财物哄抢一空。
——穆罕默德二世苏丹的头颅,如今尚在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的枪尖上悬挂,可他留下的一群孤儿寡母,却根本没人想过要为他复仇,而是立即投入了轰轰烈烈的自相残杀之中。
短短几天之内,阿德里安堡已经被血与火覆盖,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屋都沾满了鲜血。
没办法,根据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野蛮残酷的立储方式,所有的奥斯曼土耳其王子们都要面临一次生死存亡的考验——登上苏丹宝座的胜利者,将会在即位之后将所有落败的兄弟逐一处死!“你不能决定你的父亲生育多少个儿子,但是可以决定你继位以后剩下多少个兄弟!”
但问题是,这个月上旬刚刚暴死在君士坦丁堡郊外的穆罕默德二世苏丹,今年才只有二十三岁,所以他的长子穆斯塔法也不过六七岁,而次子巴耶济德、小儿子杰姆和几位公主更是还在牙牙学语的年纪,似乎没法亲自操刀杀戮兄弟……这样一来,弑杀亲族之事,就只能由诸位王子的母亲和舅舅代劳了……
更糟糕的是,由于穆罕默德二世苏丹年岁正盛,似乎根本没想过要指定继承人,结果诸位皇妃就只能以武力定胜负——在确认了苏丹的死讯之后,惨烈的内战立即在阿德里安堡爆发。由于诸位皇妃背后全都有着各自的支持者,并且势力基本相当,导致血流成河的厮杀在这座城市整整持续了七天七夜……到了最后,各方势力的军队都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强盗和土匪,几乎把首都蹂躏成了白地。
最后,从伯罗奔尼撒半岛战场赶来的图拉罕帕夏,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得知苏丹的死讯之后,身在希腊南部的图拉罕帕夏,立即把行动缓慢的步兵丢给自己的儿子,然后率领手头最精锐的数百名土耳其骑兵,乘船走海路赶回阿德里安堡,闯入了一片混乱的首都,并且最终决定了这次混战的胜负。
此时此刻,一身戎装的图拉罕帕夏,正站在一座浓烟滚滚、喊杀声震天的建筑物门前,看着一个小男孩的头颅被人从窗口丢出来,在地面弹跳着沾上灰尘和污垢,最后滚落在一摊腥臭的血泊之中。
望着这个小男孩死不瞑目的眼睛,图拉罕帕夏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被历代苏丹倚为心腹的耶尼切里(新军)……就这样完蛋了吗?”
——此时正在这座建筑物内,被大军火攻和屠戮的对象,就是著名的土耳其新军,耶尼切里!
所谓的“耶尼切里”,乃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苏丹最为信赖的精锐常备兵团,基本上相当于禁卫军的地位。它在1363年由苏丹穆拉德一世建立。15~17世纪形成特殊的征兵制度,即每隔五年从被征服的巴尔干地区信仰基督教的民族中强行征召未成年男子,称为“血税”,然后将他们分到奥斯曼军事封建主家庭、甚至就在皇宫里生活数年,学习土耳其语言文字、风俗习惯并皈依伊斯兰教,逐渐从文化上进行同化,继而送入埃迪尔内的专门学校接受军事训练和宗教灌输,以培植对苏丹的效忠精神,尔后补入军中。
这群从小就跟苏丹生活在一起的战士,眼里除了苏丹以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坚信苏丹灌输给他们的一切信念,打仗自然悍不畏死,视死如归,绝对是苏丹手里的一张超级王牌。
虽然这支王牌部队的主力,已经在君士坦丁堡郊外和苏丹一起彻底覆灭,但在后方的阿德里安堡皇宫和军事学校里,还有很多未成年的“预备役学生兵”保留了下来,如果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恢复昔日旧观。
然而,在图拉罕帕夏的残酷屠刀之下,这支历代苏丹最可靠的王牌部队,最终被斩草除根,彻底毁灭。
因为,他们在这场血淋淋的继承权战争之中,不幸站错了队。
而且,这场血流成河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继承权战争,目前还远远没有结束。
虽然在图拉罕帕夏的指挥之下,被他扶持的第三皇妃希蒂?缪克里姆哈敦和二皇子巴耶济德,已经成为了阿德里安堡的主人,但他的竞争对手却还没有被铲除干净——小皇子杰姆和一群公主,确实皆已在混乱中被杀,但穆罕默德二世苏丹生前最为宠爱的第二皇妃古尔莎赫哈敦,却带着长子穆斯塔法成功突出重围,逃往西北方的阿尔巴尼亚,接下来必然会动员驻守在那里的边境兵团,掉头回来反攻阿德里安堡……这就是每一位土耳其皇子的宿命——虽然有同一个父亲,但他们却是天生的仇敌。
至于什么兄弟同心、和衷共济、联手应对危局……这种蠢话在奥斯曼皇室的字典之中根本就不存在——在原本的历史之中,甚至有一位竞争皇位失败的土耳其皇子跑到罗马向教皇求援,为了能够获得一支十字军护送他打回伊斯坦布尔,这家伙居然连让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皈依天主教的许诺都能开出来……
更何况,在迎战西北野战军之前,刚刚登基的巴耶济德苏丹,还必须面对东边的君士坦丁堡“圣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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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和焦烟气尚未散去的宫殿内,刚刚控制住阿德里安堡的诸位新贵,正在紧张地召开军事会议。
由于苏丹上朝理事的大殿,已经在混战之中被火炮轰塌,他们只得随便找了一座完好的偏殿坐下。
“……诸位爱卿,东罗马皇帝的军队正在不断逼近,现在已经距离这里不到一天的路程了!”
穆罕默德二世苏丹的第三皇妃,刚刚晋升为皇太后的希蒂?缪克里姆哈敦,此时正抱着年幼懵懂的巴耶济德苏丹,坐在草草搭设的御座上,一脸焦虑地问道,“……诸位可曾想好了,此次究竟该如何御敌?”
——就在这位皇太后的背后,仆人们正在抬着其余几位皇妃刚刚被勒死的尸体,鱼贯而出……不过此时根本没有谁会去留心这种小事,而是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地毯上摊开的作战地图上。
“……我的意见是关闭各座城门,退守城市。这批罗马人缺少重炮和攻城器械,绝对攻不进来!”
作为此时城中地位最高的当权派,图拉罕帕夏抬头环顾了众人一眼,便淡定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软弱了?”一位留着络腮胡子,相貌粗豪的土耳其军官皱眉应道,“……他们甚至谈不上是真正的军队,只是一群乱七八糟的暴民而已。我们只要一个冲锋就能打垮这群家伙!”
“……问题是,虽然那位罗马皇帝的手下全是杂牌货色,但毕竟有数万之众,而我们的兵力却很有限。在此次进攻君士坦丁堡的决战之中,首都的守军原本就已经被抽调走了很多,然后又经历了一场血战,剩余的军队也损失了七成以上。即使算上我从希腊带来的骑兵,目前全城也只剩下了不到三千名士兵……”
图拉罕帕夏扳着手指,向众人解释着当前的局面,“……眼下在城外的各处庄园和要塞里,还有很多穆斯塔法和杰姆皇子的支持者,尚未来得及清理。谁也不知道他们在绝望之下,会不会索性投靠那个君士坦丁皇帝……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保留足够的兵力,用于迎战即将从西北方拥戴穆斯塔法皇子而来的阿尔巴尼亚军团(负责进攻阿尔巴尼亚的土耳其军团,而非阿尔巴尼亚人的部队),守城避战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目前。我的儿子正带着两万五千名步兵,从伯罗奔尼撒半岛撤回来,而阿尔巴尼亚军团只有一万多人。但问题是,从路程上看,毕竟是阿尔巴尼亚距离首都比较近……所以,很可能是他们抢先一步抵达这里!”
在跟皇太后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图拉罕帕夏便做出了最终的拍板,“……所以,在我方的步兵主力赶到之前,一切无谓的战斗都是必须尽量避免的!还请诸位将军们把军队撤回城内,暂且忍耐几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罗马人绝对攻不破我们的城墙,即使他们跟阿尔巴尼亚军团联手也不行!”
——然而,根据常识作出判断的图拉罕帕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拥有超时代见识的东罗马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驱使手下的乌合之众,去硬撼阿德里安堡的坚固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