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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国师大人?”
开口的女子十分年轻,一身大红色的宫装,眼角处描了绯色的眼脂,生了一双桃花眼,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妖娆。
萧景姒抬眸望去,这位便是顺帝宠妃,摇华宫的主子芊妃娘娘。
芊妃挑眉审视,眼角微微上牵,似笑非笑:“这张脸倒是生得够祸国殃民的。”
语气里,似有几分鄙夷。
许是因着那棵被连根拔起的杏花树,那夜,御林军寻着一地杏花花瓣也确实查到了星月殿,只是星月殿里这位国师大人,哪是可随意冒犯的,是以,线索便断在了星月殿。
因着这一出事端,这芊妃自然是绵里藏针、话里带刺。
萧景姒不恼不怒,自顾斟茶:“臣不及娘娘。”
四两拨千斤,芊妃的话被驳了个软刀子,恼火道:“牙尖嘴利!”
“芊妃,注意分寸。”
温温柔柔的声音,是宣王凤容璃的生母,淑妃小温氏,乃大凉首富温家之女,素有和善大度之名,模样温婉,与已逝的钦南王妃大温氏有几分相似。
淑妃暂代皇后之职,执掌后宫,芊妃多少是顾忌她的:“是臣妾失礼了。”
随后,又是一番寒暄,萧景姒平日里与宫中女眷并无交涉,世家的夫人小姐也不熟稔,宝德因公事未能出席,她有些兴致缺缺,自顾品茗,倒是另外两位萧家女游刃有余,萧扶辰进退有度,颇有一股未来储君正妃的从容不迫,萧宁玉亦是娇俏纯真言笑晏晏。
倒显得萧景姒格格不入了。
一盏茶后,沈太后问到:“都什么时辰了,皇后怎么还未入座?”
容妃回道:“已经差人去催了几道了。”
容妃谢氏,是晋王的生母,司器营都督府谢家之女,性子不似温淑妃那般温善,却也甚知分寸。
倒是坐在容妃一旁的明妃跋扈张扬些,话语尖锐得很:“皇后姐姐架子自然不比一般人,太后您方免了她的禁闭,她倒端起皇后的架子来。”
自奕王殁后,这明妃便明里暗里都与皇后不对付,圣上体恤明妃丧子,对她倒纵容得很,是以,明妃是越发针对皇后。
温淑妃向来与人为善,便道:“凤栖宫离华阳宫有一段脚程,许是雪太大,皇后姐姐被绊住了些时辰。”
沈太后气色不悦:“身为一国之母,毫不约束克己,成什么体统,不需等了。凌织,煮茶。”
凌织起身,对众人行以一礼,唤了婢女奉茶。
宜阳郡主凌织,素有才气,这煮茶的手法,也是极赋雅兴,取了些许干净的素雪,用银碳煮沸,放入少许茶叶,反复三次,待到将涩味散去,方加入深井的龙泉水煮沸,片刻,茶香袅袅。
这宜阳郡主,不愧是太后一手教养出来的,当真是个剔透的人儿,亭中一众诰命夫人都赞不绝口。
凌织给萧景姒斟了一杯她最爱的花茶。
“谢谢。”萧景姒微微尝了一口,淡淡甘甜,唇齿留香。
凌织微微浅笑:“国师大人多礼了。”
凤观澜姗姗来迟,道是皇后身体抱恙,需迟些过来,特命她来向太后请罪,沈太后摆摆手,罢了。
凤观澜挑了萧景姒身旁的位子落座,笑眯眯地向凌织讨了一杯茶,一口便灌下去,喝完了,道:“渴死本公主了,宜阳郡主再给我斟一杯吧。”
凌织笑着给她添茶。
凤观澜豪气云干,连干了三杯。
这般牛饮!真真作践了这上好的清茶。萧景姒摇头失笑。
萧宁玉端着茶走过来:“七妹妹。”
萧景姒抬眸。
萧宁玉微微欠身,端的是进退有礼:“七妹妹如今身居高位,姐姐要见上妹妹一面实属不易,父亲听闻我今日进宫赴宴,几番叮嘱我代为嘱托几句话。”
萧景姒便洗耳恭听,并不言语。
之后,便是一番嘘寒问暖的话,惹得一众夫人们频频点头,虽说是庶女,这礼仪品行也极好的,倒是那国师大人,冷漠得很。
茶已凉,萧宁玉方起身。
凤观澜咋舌:“你这庶姐,戏很足啊。”
萧景姒不置可否。
萧宁玉向众人福身,笑意含羞带怯:“我多日不曾见到妹妹,一时多言,失礼了。”
温淑妃笑笑:“无碍。”
凤观澜直摇头,人生如戏呐,见萧宁玉端起茶杯,得,戏还没唱完呢。
萧宁玉继续端的是乖巧懂事,斟了一杯茶,递给萧景姒:“如今妹妹入住了星月殿,你我姐妹便不似在家时能时常见面,今日得见,我甚是欢喜,姐姐便借花献佛,借了宜阳郡主的茶,敬妹妹一杯。”
好好的敬什么茶,有诈啊。凤观澜抱着手,幸灾乐祸地瞧好戏,倒是不见萧景姒戒备,淡定自若得很,伸手,去接茶杯。
萧宁玉缓缓递上——
“咣!”
茶杯滑落,瞬间,四分五裂,茶水悉数洒在了萧宁玉手上,湿了一大片衣袖,她吃痛地拂起了袖子,手腕瞬间一片通红。
萧宁玉一脸惊慌失措,眸光一凝,泫然欲泣:“景姒妹妹……”
相对而坐的萧扶辰骤然起身,喝道:“景姒,你这是作何?”
萧景姒拂了拂衣裙,皱了皱眉,用绣帕擦拭裙摆上溅落的茶渍。
如此态度,怎的目中无人。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这国师的架子都端到太后与淑妃娘娘面前了。”
这说话之人,是国舅府的夫人程氏,她身侧,苏暮词安静地端坐着,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她一贯不与人熟稔,只是视线,偶尔落于萧景姒。
如此一出,再加上萧宁玉那泪珠子一掉,一时间,在座的夫人小姐们纷纷相觑,因着国师萧景姒位高权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指责,唯独明惠长公主家的贤阳郡主年轻气盛,站起来指着萧景姒道:“萧景姒,你好生过分!你不喝便不喝,怎能这样欺辱宁玉。”
明惠长公主立马将自己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拉回去,轻声告诫。
萧景姒揉揉眉头,细想,上一世,她是怎么应对的?她拧拧眉,久远了,记得不大真切。
上一世,也是太后摆宴,也是这样一出无聊愚蠢的把戏。
萧景姒着实觉得无趣,倒是凤观澜抢了先:“你戏真假,至少等国师大人稍稍碰到了杯子再松手啊,就你这点本事,马戏团都不要你!再说了,你避开了他人的视角,怎么忘了本公主,你当本公主瞎啊?”
众人皆是一惊。
萧宁玉脸色刷地白了,张张嘴:“公主……”
凤观澜才没耐心呢,赶苍蝇似的:“走开走开,别挡在这扰了本公主赏雪的兴致。”
萧宁玉的脸,这下真跟亭子外的雪一样白了,一副要哭出来了的样子。
温淑妃心善,出言解围:“竹安,莫胡闹。”又转头对凌织道,“宜阳郡主,便劳烦你带萧六小姐去换身干净的衣裳了。”
凌织颔首,将萧宁玉领去了华阳宫。
凤观澜坐回去,继续吃吃喝喝,打趣萧景姒:“你怎么任她摆布啊,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萧景姒反问:“我是什么作风?”
凤观澜想了想,盯着萧景姒的脸,道了八个字:“以牙还牙,以恶治恶。”
萧景姒笑,是啊,以牙还牙,以恶治恶,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这时,温淑妃的贴身女官与她耳语了什么,淑妃秀眉一蹙。
萧景姒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自言自语般,喃了一句:“时候差不多了。”
凤观澜一脸懵逼。
一盏茶后,莲蓉亭外,华阳宫的女官慌慌张张地来传话。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来人是华阳宫的内侍女官,常萍嬷嬷。
沈太后不悦:“慌慌张张的一点规律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常萍嬷嬷大喘气,跪在太后跟前:“太后娘娘,淑妃娘娘,东厢偏殿出事了。”
东厢殿……
方才女官来告知,宣王因不胜酒力,暂且休憩在东厢殿,温淑妃脸色大变:“快说,出了何事?”
常萍嬷嬷小心打量座上两位萧家女儿,胆战心惊地开口:“宁玉姑娘她、她……入了东厢殿!”
苏暮词骤然抬头看向萧景姒,眸中,尽是探究。
大凉二十九年,文国公六女宁玉,于华阳宫偏殿,失节。
随后,沈太后散了赏雪宴,与几位主事的后妃一同去了华阳宫的东厢殿,因为事关萧家女,国师大人与准太子妃扶辰一同前往。
众人到时,萧宁玉正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榻旁,地上散乱地落了一地的女子衣裙,萧宁玉只裹了件外裳,衣不蔽体,面颊绯红,她抬眸,便见走在最后面的萧景姒,疯了一般扑上去,拉住她的衣裙,嘤嘤哭泣:“景姒,景姒你帮帮我。”
沈太后等人,皆怔愣了一下。
“景姒,我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没有失节!我是清白的!你帮帮我,帮我解释。”
萧宁玉哭得声嘶力竭,她知道,当东厢殿的侍从推开门,看见衣衫尽褪的她时,她便完了,全都都完了,她大哭:“我知道,你一定可以还我清白,景姒,你帮帮我好不好?”
萧景姒皱了皱眉,冷冷睨着地上撕心裂肺的女子。
沈太后看了一眼床榻旁散落了一地的女子衣物,喝道:“这到底怎么回事?给哀家一句不落地说清楚!”
这时,紫湘追来,急急说道:“主子,出事了。”
一波未平,又生事端。
萧景姒眉头一拧:“怎了。”
紫湘凑近,俯身凑近萧景姒耳边:“主子,杏花出事了。”
她脸色骤然沉下,已经听不进那回禀来龙去脉的嬷嬷说了什么,耳中嗡鸣,让她有些方寸大乱,突然开口:“松手!”
两个字,掷地有声,顿时,殿中肃然安静。
萧宁玉怔了一下,哭得越发厉害了,苦苦央求:“我再也不顶撞你,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景姒妹妹,我求你,求你帮帮我。”
萧景姒抬手,重重拂袖推开了她,吼道:“滚!”
萧宁玉被大力推倒在地,眼睁睁看着萧景姒远去,哭得歇斯底里,她知晓,萧景姒若不出手,她便完了。
凤观澜抱着手,一直依着东厢殿门口,看了一出热闹,问身边的侍女金陵:“杏花是谁?”
金陵对宫中各种小道消息了如指掌,应道:“是国师大人的猫。”
凤观澜闻言感叹:“这世道,人不如猫啊。”姐妹相杀,爱宠为先呐,又想到一茬,“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难道,”嗯,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以牙还牙,以恶治恶呀。”
凤观澜敢笃定,萧宁玉这失节之事,有猫腻!
莲蓉亭外,是百米长桥,两侧,是观景莲池,池中,几座楼阁,唤为风波阁,这严冬时节,雪覆桥面,脚步声杂乱,踩得满地泥泞。
桥头桥尾,禁卫军把守,桥上,是东宫皇宫娘娘。
萧景姒来时,雪正下着,桥头的禁卫军拦住了她的路。
她冷冷一言:“都滚开!”
禁卫军为之一震,迟疑片刻,便让道,这国师大人,惹不得。
桥上,菁华一见萧景姒来了,赶紧上前:“国师大人。”
菁华怀里,正抱着杏花,它本恹恹的,见了萧景姒便活络了,挣扎着要往萧景姒身上扑。
“你倒来得快。”苏皇后站在几米外,冷眼相看。
萧景姒置若罔闻,对苏皇后视而不见,脸色冷得吓人,眼底如这莲池里的冰面一般,毫无温度:“它伤哪了?”
菁华回道:“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