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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实惠(1)
中国和***并无国家级别的往来,只能托请美国公使从中转呈公文,看到***人提出的,派遣官员到中国,与中国方面会商两国友好及琉球国的归属问题的文书,皇帝冷笑几声,看也不看,径直翻到最后,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一次***人所派的使者都是哪些人上了。
正使是三条实美、副使是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井上馨、大村益次郎、山县有朋等人作为使团随员,同来中国。其他还有一些人,如小松带刀、伊地知正治、寺岛忠则等。皇帝心中苦笑,都是***人杰级别的大家伙啊!可见***人对于这第一次和中国进行的两国之间的正式交往的重视程度了。
“奕䜣,***人渡海而来,为琉球一地的纷争谋求我大清宗主国的谅解,总署衙门那边,可有什么成议啊?”
“臣弟想,***不同于琉球、朝鲜、缅甸越南等国,此番西来大清,若说是为琉球归属,不如说是眼见泰西等国与我大清各自定力合约,彼邦有意援引前例,谋求与我大清商交。若拒之太过,必因胎息等国介绍固请,有凶终隙末之嫌;反倒不如放开怀抱,推诚相与。也可使该国感念皇恩,国民颂念圣德。”
“你这番话,有一句说得很对。就是‘若说是为琉球归属’之言。商交往来,暂时先不必提,这琉球之事,我大清没有什么可以和***人交涉的!这一节,你们在和***人见面的时候,一定要把持住。”
“是。臣弟都记下了。”
“至于两国交往嘛……”皇帝沉吟了一下,“朕这几天想了想,便如治水,堵不如疏。一味要求百姓不与***人交往,恐怕也有所过苛。不管两国之间纷争若何,百姓却是管不到那么许多的,他们所渴求的,只是赚到银子。只要有钱可赚,跟任何人打交道,都是允许的。所以说,这件事,实在是朕想得左了。”
“皇上,臣有话说。”曾国藩躬身说道,“***不过蕞尔小国,论及国力,不但不可与我大清相比,就是比之泰西各国,亦要瞠乎其后。故而,臣想,总还是要分一些轻重缓急的。便如同利益均沾条款,不论***人如何砌词,都宜乎为我所坚峻才是。”
“嗯,说的是。利益均沾一款,不能给***人得到。其他的嘛,先听一听***人怎么说再定吧。”
“是。”奕䜣答应一声,又再问道,“皇上,***人不日抵津,这往来迎迓之事,臣弟想请皇上的旨意,是否仿效各国公使来华前例,予以接待?”
“不必!军机处廷寄胡林翼,让他派人转告***使者,自己想办法到北京来。进京之后,食宿自理,我大清没有闲钱招待他们。还有,日后两国商谈,***人的一切饮食用度,都要照价付钱。朕能够容他们踏足大清国土,已经是看在美国公使田贝的面子上了。”
军机处几个人无不苦笑。心知他憎恶***人,这时候说什么也是白费,不如干脆下去,按照皇帝的意思拟旨,抓紧办差才是正理。等***公使真的进到北京,再想办法安抚一二吧。
廷寄到了天津,崇厚捧读之下,很觉得头疼——咸丰十七年起,直隶总督于春融开冰后,移驻天津,封河后再返回省城保定,岁以为常。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初的时候,天津那边的内政差事交由天津府成林;外事交由自己负责——这一次,让自己可如何和***人说啊?
崇厚是内务府镶黄旗下,他姓完颜氏,道光二十九年举人,任知阶州,转任长芦盐运使,署盐政,在天津的时候,劝垦葛沽、盐水沽沃卤地四千二百馀亩。很是得百姓尊崇。不过他这个人性子绵软,尤其害怕和洋人打交道,任职三口通商大臣之时,各国洋人公认,在天津做生意,简直比在两江之地,更加的顺遂心意,原因无他,就是有这么一个办理洋务时,只知道一味媚软的通商大臣。
在天津等三口经营往来的洋人,若是因为细故闹到通商衙门,崇厚从来都是抑己以奉外,不论曲直,先要把和洋人发生不睦的国人处置一顿,然后再说其他,时间久了,洋人越发骄矜,弄得百姓对崇地山(崇厚字)怨声载道,恨得他牙根痒痒。
此事后来连曾国藩和奕䜣等人也知道了,在御前的时候谈及此事,但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皇帝对于要求撤换崇厚的奏请根本不准,反而以为崇厚此举未必是坏事,很有一点偏帮偏信的味道,弄得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一次奉旨办差,崇厚想了很久,自问躲不过去,只好带着军机处的廷寄,前往***人下榻的紫竹林管驿,和三条实美等人相见。一方官服,一方西装,彼此一揖,各自入座。三条实美、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井上馨、大村益次郎、山县有朋等正副使节,除了一个山县有朋之外,都能够说非常流利的汉语,特别是副岛种臣,更是著名的汉学家,他的汉学诗文功底相当深厚,据说得苍浑古朴之致。所以这一次的会议,是不必安排通译人员在场的。
崇厚本来就胆子小,加以这一次的军机处廷寄,即便是站在中国人自己的立场,也觉得过于寒酸,甚至失却了大清上国的仪体——哪有外国使者来华,自己这边甚至都不给安排车马进京,还不管任何食宿之事的?传扬出去,给人家笑话不笑话?因此,吞吞吐吐的把廷寄中的文字复述了一遍,崇厚说道,“我国皇帝陛下有旨意,此番贵国使者来华,正值岁近年逼,恐恰逢封衙之期,届时国事未靖而交涉无门,故而为体恤贵国使臣计,当以尽快达成合约为尚。因此,请贵使先生即日启程,赶赴北京。到京之后,先至总署衙门投谒。自有专司负责迎接之事。”
听得懂中文的不用问,听不懂的也有同伴代为解释,三条实美脸上的笑容随着崇厚的说话逐渐僵硬,又随之放缓,如此反复多次,终于展颜一笑,“我明白了。自当遵从中国大皇帝陛下的通告去做。这一次北上京师,我等自行安排行程就是。”
说着话,他回头给副岛种臣使了个眼色,后者识趣的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红色封皮的本本,双手呈递了过去,“崇大人,我们这一次西来贵国,多承大人关照,这一点小小心意,请大人笑纳。”
崇厚接过本本,入手便知,这是大清官银号——这是百姓俗称,官称是大清银行——所发的存折,打开看看,是一千两银子的存款,心中暗叫,***人好大的手面啊?!
副岛种臣把他的神情尽数收在眼中,又递过一物,是一枚印章,这是和存折配和使用的必用之物,“这,多谢贵使先生了。”崇厚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此去北京,有一件事还要特别嘱托贵使先生。内大臣肃雨亭,久在帝侧,最为皇帝信重,若是能得其人相助,于列位大人此行办差,当有事半功倍之效。”
肃顺的出身来历以及在朝中可能发挥的作用,早在***人掌握之中,这是不消崇厚指点的。但三条实美微微一笑,谢过崇厚,命副岛种臣代表自己,将他礼送出驿馆,才算完事。
崇厚告辞而去,管驿之中沉默良久,三条实美一双寿眉深深蹙起,问一边的西乡隆盛,“西乡君,你以为如何?”
“若是从中国人知会国人的通告来看,并无什么异常。中国的咸丰皇帝真正是骄傲得得意忘形了。我还从来不知道,有哪一个国家是如此不顾国际公法,狂妄对待别国使节呢!难道真以为我们***,是和琉球一样的弹丸小国吗?是可以由得他随意欺凌的?”
“我倒并不担心这件事。”大久保利通随即出言,“只看崇地山以三口通商大臣,见小利而忘义,为人不值一哂!若是大清上下,都是 这样的官员,即便有一时朝气,也难抵垂暮之微。用中国人的话来说,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一个皇帝,又能济得什么?”
“甲东少兄说得很是。肃顺之事,也是崇地山在接过我方的银子之后,方始告知。无疑待价而沽者也。若是大清上下,都是 这样的官员,便不足畏惧。只不过……”三条实美总觉得这其中有很让人觉得狐疑之处,但具体是在哪里,有实在分析不出来,只好摇头叹息。
“那,太政大臣阁下,我们就真的要自己安排车架进京吗?”
“当然!”三条实美丝毫不以这种身外荣辱当回事,恬然一笑,“中国人不管我们,也只好自己想办法了。你们总不会是想就此打道回府吧?”
于是派人到津城街面上去找,京津密迩,官道畅通,极其发达,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奔行其上,为三餐奔忙,***人手面阔绰,行动之间彬彬有礼,不到一个时辰, 就订下五辆大车,约好时间,交付定钱,各自散去。
一语带过,在路上走了两天,十一月十三日,***使者一行人进入到北京城中,先到总署衙门去投谒——这又是一重为***人所深恨的关窍,大清每每与泰西等国往来交涉,都是由总署衙门负责接洽,但彼此交往,总要遵循特定的国际成例,从来没有如***人这样,自己携名刺到衙门,报名而入的——简直是羞辱人到家了。
总署衙门一边,也只是派出一个章京,收下三条实美的名刺及***国明治天皇转交中国皇帝的国书,不哼不哈的转身而去,竟是连场面上的寒暄几句都欠奉, 就把一个***国的太政大臣晾在了北京冬天的寒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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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也知道***人进城的消息,不置可否的一笑,“朕知道,你们很多人以为,我大清这一次对于***使节的接待一事,失却大国仪体,是不是?”
“臣等岂敢怀此不臣之见?只不过,***国使节远来,本也是受泰西各国所关注,我大清素称礼仪之邦,如此倨傲待人,彼邦难免有疑惑之心。”
奕䜣的话说得很隐晦,但皇帝还是听出来了,“你们记住,弱国是没有外交的!想要得到别人的尊敬,首先要的,就是你有那样的实力!当年如何?先皇在日,面对英国人数千部队,尽数败下阵来,又是割地,又是赔款。又有哪一个人敢于做仗马之鸣,与英国人争夺我大清的国体尊严?为什么没有?很简单,因为你根本不是对方的敌手!如今朕对***人所行的,也不过是将往日英国人加诸在我大清身上的,尽数还以果报——自然,是要加上一点利息的。”
众人无不轻笑,但又有一个疑惑:***人从来不曾招惹过大清,以当年所受,报施彼身,难道这不算迁怒于人吗?
“***人只以为琉球距他国近而距中国远,便不宣而夺,强行要琉球称臣纳贡,这也算是招人者贱,打死无怨!”皇帝几句话的功夫,解释的大家心中的疑惑,随即说道,“想来***人也受到一点教训了。奕䜣,你下去之后,命总署衙门重新安排***人食宿之事,大国,嘿!总要有一副大国的样子嘛!不好让美国人以为,我大清没有容人之量。”
“是,臣弟下去之后,即刻办理。”奕䜣又问道,“那,臣弟请皇上的旨意,***人远路而来,与我大清共商国事,种种规程,臣弟不敢擅专,请皇上指点一二。”
“暂时朕没有什么可指点你的,还是等和***人正式展开商谈之后再说吧。”他偏着头,孩子般的笑了一会儿,嘴里喃喃自语的说道,“肃顺这个奴才,多年来名是得了不少,利却分文未取,这一次,该给这奴才弄一点切实的实惠了。”
奕䜣没听清,以为他有什么吩咐,“皇上,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