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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琐事基本安定之后,梁富贵带着王瑞出门去贩卖旧货,这次他们决定走远些,到夏津、高塘等县去贩卖。这几个县的农户专以种棉为生,比其它地方农户富些。因要走远路,再加上贩卖的物品中妆奁、首饰匣子以及各样首饰、丝绸衣衫之类都极占本钱,苏士贞在原来本利合计近九十两的基础上,又自家里存银中拿出三十两,给二人置办了货物,选在五月十六启程。
送走梁富贵,苏瑾跟在苏士贞身后进了正房,问道,“爹爹,张荀已找好的两间铺子,你去瞧过了吗?赁一年要多少银子?”
苏士贞笑眯眯的看着她,“你不消担心租金,我早已备下了。张荀看的几间铺子里,我最满意的是二闸口不远处的一间。那儿是船工们聚集地,四周的铺子也都是卖便宜货地,正适合我们卖这普通的鞋子。且二间门面的铺子,大小正合适,后头还有一个小院,正房加东西房各三间,一共是九间。虽没我们家的这院子大,房子也破旧些,给伙计们住、做仓房还是够的。只是……”
苏士贞说到这儿,眉头皱了皱,似有难言之隐。
苏瑾随口接过话头,“只是离那儿不远处,有个暗娼一条街”
“咳”苏士贞大力咳嗽一声,低声骂道,“是张荀那小子与你说的?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爹爹”苏瑾抓着他的胳膊晃了两下,“选铺子可不是开玩笑地,周边有什么没有什么,自然得了解得清清楚楚,张荀虽知不该告诉我这些,不过,为了生意,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他做得对”
苏士贞又咳了两声,苏瑾继续道,“那间铺子正如爹爹说的,价钱合适,一年只要二十两的租金。大小也合适,嗯,船工们在那边儿住的也多,去买东西的也多,对咱们现下来说,倒也合适不过,我却有旁的顾虑呢。”
苏士贞一愣,“什么顾虑?”
“咱们归宁府里的人都知道,好货不到二闸口。咱们家做这种普通的鞋子只是暂时的,若这些鞋子卖得好,咱们定然要再做其它的鞋子。把铺子开在二闸口,一是名声上有些不好听,二来也限制将来咱们卖其它鞋子不是?”
苏士贞一愣,这点他倒是没有想到。再看看苏瑾双眸闪着自信的光芒,笑了,“这么说你是看中了永清桥头的那家儿?”
苏瑾点头。那家铺面也是个两间开门,后面同样是小院儿。只因位于永清桥西侧三条水道环成的中州区域,是新城中一等一的繁华之地,因而租金比二闸口的翻了一翻,一年要四十两。
但比起二闸口来,好处也不止一两宗。人流客流自不必担心,不但船工挑夫们每日必在此处活动,也有南来北往的客商、乡下进城发卖货物的农户以及城中的各个富户商贾的家奴仆从等,这些都是现在她的主要客户群。再者一旦鞋店开张,能最快速的打出名气来;三来,她主要想吸引外地客商,若能接得大宗订单,将鞋子贩卖到他地,自家的生意便不止在归宁府了。
苏士贞想了一会儿,点头,“也好,即你看中的,必有它的道理。这就叫张荀去知会店家,约定时间,我去将合约写了。”
“是谢谢爹爹”苏瑾喜得连忙道谢,急匆匆出门去叫张荀知会店家。
刚到走院中,忽听远处隐隐有“锵锵”的锣声,夹着吆喝声,愈来愈近。常氏直起身子,侧耳听了听,疑惑道,“莫不是官府又有什么新政?”
正说着张荀自铺子里匆匆进来,“小姐,外头的官差在喊,说是是海防银派到咱们归宁府”
“海防银?”苏士贞闻讯自正房出来,侧耳听听,那锣声已来到苏家院外,官差的声音听得清楚,不由皱眉道,“好好的怎么突然摊派起海防银了?没听说……”突然他话头打住,急匆匆的往外走,声音中透着惊喜,“莫非贵远老弟说的开海禁的事儿,成真了?”
苏瑾连忙叫张荀跟过去,“去打听打听,海防银子要交多少”自家的银子她心中有数,早先统共有一百多两能动的现银,旧衣生意里先投进三十两,这次苏士贞又拿三十两出来。现在余下的银子付了那铺子一年租金后,只余下十来两银子周转……
外面的官差,两人抬着一面大铜锣,一行走一行敲着吆喝,另外两人不断的在临街墙壁上贴着告示。街道两旁四五个铺子里的伙计掌柜都涌了出来,与苏士贞一道挤在告示前看。
官府贴的告示上并未明说是不是要开海禁,只说近期倭寇猖獗,屡侵海境扰民,故而向全国各商户加征海防银。每季定税三百贯钞者,纳银五十两;定税三百贯钞以下者,纳银三十两,自张榜之日起,一月内必将银子缴纳。
苏士贞看完后,呵呵笑了两声,官府虽未明说开海禁,但他却相信,此举与海禁关系甚大,甚至可以说是朝廷为了开海禁而做的准备。
倒是那些之前没听到风声的掌柜们,登时便嚷嚷起来,“咱们归宁府的门摊税本就比其它地方的高出四五倍来,沿海打仗关我们何事?一张口要三十两银子,够我们一家人一年的吃喝了。”
还有人嚷嚷道,“去年黄河发水,淹了各府州县,这本不关我们地事儿,也派个什么河防捐到我们头上。我们每年还有雷打不动的催五两银子的运河堤防捐。咱们靠运河吃饭,这个捐认了,可那黄河发水为何叫咱们捐?松江苏杭等地比咱们归宁府富庶,这海防捐怎的不叫他们捐?”
“你怎知不叫他们捐?不过,咱们归宁府顶个有钱的声名,大事小事都躲不过,倒真的”有人淡淡顶了一句,叹息一声,无可奈何的离去。
苏士贞早年行商,听到过苏杭等商人谈起当年海上贸易的盛况,那些商船到波斯到印度,去时运茶叶、瓷器、绸锻,回航时换来珠宝、玻璃、香料以及各式各样的精致物件儿,一往一返,一两银子就能翻出三四两的利钱来。那时便极向往海那一端的国度……
本以为有生之年不能去闯一闯,谁知朝廷竟然有了开海禁的苗头,与这个令人激动的消息比起来,反倒不怎么在意那三十两的银子了。再者朝廷收银子是为了添战船、募兵。对商人而言也是好事
悄悄离了告示,回到铺子里。直到进了铺子,才发现张荀一直跟在他身后,诧异,“你跟着我做什么?”
张荀呵呵笑道,“回老爷,我可不是专跟着老爷的。是小姐叫我来探探这海防捐的数目。”
“哦”苏士贞脸上喜欢一滞,缓缓敛了下来,三十两银子自家是拿得起,只是那铺子怕是要缓一缓了,“我去和她说。”
苏瑾自听到这个什么海防捐的消息,等不及张荀带信儿回来,便钻到东厢房将妆盒取了出来。反正早先想过当首饰的事儿,也没什么不好决断的。只是想想那天在当铺里听到小伙计说九出十三归,又是一阵的肉疼。
苏士贞进来时,她正对着这一推儿首饰发呆。
“怎么?你知道要捐多少银子了?”苏士贞在她对面坐下,扫过桌面摆着的两只镶各色宝的金钗,“这两只是你母亲留给你做嫁妆地,不许当。”
苏瑾将钗子推到苏士贞面前儿叫他瞧,又问,“爹爹派在咱们头上的海防捐是多少银子?”
“三十两。”苏士贞将那两只金钗拿在手中细看着,复又放下来,脸上浮现笑意,“你常叔叔早先不是说过朝廷可能开海禁的事儿?以我看这个海防捐怕是朝廷为着开海禁做准备呢。虽然数目不小,便爹爹认为值得”
“是”三十两银子拿她这些头面去当了,或能周转得过来,心中一松,笑着道,“我听人说过会通河的故事,爹爹现在的心情大约与那位一生都念着‘会通’‘会通’的老汉一般吧?”
会通河的典故说的是隋朝开挖大运河时,官府派工役,乡民们皆怨声载道,唯有一个老汉,十分高兴,干活甚是卖力,在他看来,运河挖到自家门口,水路通了,好日子便要来了。可惜运河挖了十年后,原定水路通到归宁府的水路突然改了道,这位老汉急病交加,临去时,还念叨着“会通”“会通”,希望运河通杭到家门口,子孙后代过上好日子。
苏士贞笑道,“若朝廷真要开海禁,也是我们经商之人的福气。所以这银子,旁人如何说道我不管,咱们要早早的交上去”
苏瑾将挑好的头面包起来,“好。那娘留下的这两只头金钗子不当,余下的,还有上次我去常叔叔家里,因我给了掌珠几颗金锞子,常夫人愣是给了两倍于那个价钱的首饰,这些都拿去当个活当。三个月的时间,咱们定能周转过来了,到时再去赎回来!”
苏士贞一时也没更好的办法,便叫张荀过来,将苏瑾挑出的首饰拿给他,让他去金满地当铺找王朝俸,这人与常贵远交情甚好,为人也正直,找他过手,想必能当个公道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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