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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章 陆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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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秋的徽州府城,安宁静谧,白墙灰瓦斜映在水波光影里,微风吹来,就粼粼而动,当真是仙乡一般的所在。

    外出徽州人大多是思乡的。思的很大的一部分便是这映水而立的独特民居和画一般的风景。距上次回来,已有一年多的时间。去岁四月回乡祭祖时,那般重大的事情,陆仲晗还稍稍留了些时间,去打量去感受自己的故乡。今次再回来,脚步却比去岁匆忙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

    自依旧热闹的渔梁码头下了船,抬阶而上,便直奔陆府而去。

    陆府位于徽州府正中偏东,这算是徽州府里极好的位置了。门前一条老街也有些年头了,当然徽州府的街道大多都有些年头。

    “七山二水一分田”或“八分半山一分水”这是说徽州府的地貌,也是因为这地貌,徽州府在过去几百年间并未遭受战火洗礼,多数青石板街道都有着百年以上的历史。因规避战火,各地大户富贵也纷纷来此避难,这也为徽州府这坐位于群山环绕之中的府城,带来厚重的人文气息和财富。

    人文气息和财富体现在民居上,体现在祠堂上,也体现在牌坊上。

    陆府门前的老街上便竖着四座进士牌坊。第一座乃是陆仲晗的祖父陆广英的进士牌坊,第二座是陆家大房的,第三座是陆家二房,现今在最最靠近府门的位置,又添了一座新牌坊,便是陆家三房陆仲晗这个新进进士的。

    上次归家时,这座牌坊还未竖起,陆仲晗立在那牌坊前抬头看了两眼,轻轻一笑,举步往家门走。

    陆家的大门极简,门头上只挂一木质浑朴匾额,上书“进士及第”。这是陆仲晗的祖父当年考取功名后便挂上去的。

    进了大门,一座大厅堂矗立在前院,上面挂着五个匾额,每面皆有醒目的两个大字:进士,进士,进士,文魁,进士。

    这位文魁举人指的便是陆仲晗的父亲。

    一门四进士一举人的陆府本该在荣耀至极,无奈陆仲晗之祖父去逝时,陆仲晗的大伯父才刚刚中了进士,二伯父还未中举……中了举人的陆仲晗之父也因病一拖多年,连考两次未能再次高中,最后郁郁而终……

    权利荣耀没有得到很好的传承,于是,陆府在富者众、诗书传家者众的徽州府,就显得不那么拨尖了。

    陆家四牌坊五匾额,即是炫耀又不是炫耀,国朝风气如此,每每家有子弟得了功名,便要挂匾额建牌坊夸示于世人。徽州府此风气尤甚。胡府所在那条街上,一连七座牌坊呢。

    最最荣耀的那一座便是太子太保、少保、兵部尚书牌坊。

    陆府下人显然没料到新进进士又得了七品正堂的大老爷会突然回来,看到他怔忡了片刻功夫,其中一人飞一般跑去报信儿。余下几人赶忙上前来嘘寒问暖,殷勤至极。

    陆仲晗轻轻一笑,并不多言,径直带人进府而去。

    国朝有俗语:莫欺少年穷。人的一生际遇难测,少时穷,老时未必。同理与功名、官场,哪怕是小小的少年秀才,也会得到人们的格外礼遇……今日秀才,怎知他日不能一朝飞黄腾达,位极人臣?

    于是做为陆家最年轻的进士,陆府上下自然不敢怠慢。

    今儿也巧,那位胡老太太正在陆府做客,不过是叙些儿女亲事,家长里短,闲来打发时光,突听陆府下人来报,两人都怔了一下。

    已年愈花甲,精神依然矍铄的陆老太太就沉了脸儿问,“都有哪些人跟了来?”

    “五少爷独自一个,带有三夫人跟前的周妈妈。”

    陆老太太就摆了手,眼沉了沉,转向胡老太太诉苦道,“早先你劝我不气,我如何能不气?这晗伢子如今主意大得很,我叫人去伺候他,他还不领情,把人给打了,就地撵了出去!”

    若是旁人,陆老太太自不肯说这事儿,她与胡老太太本是有亲,徽州府城中的诗书礼赞之家,胡陆二府也算是翘楚,相交本就相厚些。

    胡老太太就笑,“早先你气,抓不着人,现今人送到手边儿了,待会你好生训他一场便了。晗伢子一向尊长知礼,当中有什么内情也未为可知。值不当因下人嚼舌与自己的亲孙子置气!”

    陆老太太神色一敛,哼道,“有什么内情,必是那苏氏从中挑拨!”

    胡老太太站起身子,两府相交虽好,旁人的家事,她亦不好多说,只安抚她道,“苏家小姐即能打下那片家业,想来也不是糊涂不知礼的,你且细细问问内情。”

    早先,陆仲晗一怒离家之后,陆老太太心中也时常挂念,无奈他只传了一两回书信到徽州,人在何处并不说,有几回派人到他传信来的地方去找人,却次次扑空。原本已对他失望,哪知,再次传来消息时,竟是春闱高中,陆老太太自然欢喜异常,徽州府本地士绅皆来庆贺,更有几家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透出结亲的意思。

    自陆大老爷致仕之后,沉寂五六年的陆府,终于再次车马盈门,陆老太太因此也备感荣耀,哪知他归来当日,话不及叙几句话,便取大红龙凤吉贴,道是已在外娶了妻。陆老太太本想借此机会,联一门好亲,甚至心中已瞄准了几家,得知此事,其失望程度可想而知。

    他在外娶妻尚不算,竟还是小门小户的商家女儿,这叫陆老太太更是气愤难奈。一个“休”字刚在心中打了一个转儿,还未出口,陆仲晗便拿赶考的银两皆是苏氏所出来堵她的口。

    陆老太太更是气到极点。这不是说若要休妻,陆家便要背个忘恩负义的声名么?虽知不能休,可叫强硬的陆老太太顺顺当当的认了,她心气也难平。祖孙二人就这么软磨硬顶了四五日,大好的喜事,外人虽瞧着陆家热闹,实则府内气氛已僵到极点。

    直到陆仲晗离家,进京选官,她的气儿也没消半点儿,莫说随从,便是银两一分也没与他带,他不说苏氏如何如何么?且让苏氏替他操办!

    还没等陆老太太气消,突然传来他得官的消息,才知道他竟然选了那么个破地方!陆老太太更加怒不可遏……八月中秋时,那边突然派人来送节礼,苏瑾本是缓和关系和礼节周全并重,但陆老太太只看到了“她想堵她的嘴”,想叫她落个顽固不化,苛责孙媳的名声。

    心头更气,这就派了林妈妈几人前去,一则告诉外人,她这个长辈也是关心孙辈地,二则也好叫人去瞧瞧那苏氏……哪知去了不多日,陆府的两个婆子就叫孙儿给打了一通,就地撵出府……

    陆老太太气愤之余,就愈发打定主意不认那苏氏……凭她再有本事,总越不过她这个老太婆!

    直到胡老太太上门儿提及此事,又劝她,“晗伢子即知早早替她谋个供夫读书的名头,就说明他早知你不同意这门亲,即知你不同意,仍要自已做主,可见他是打定主意了。再者,那苏家小姐也非无半点根基,朱家到底也是诗书礼赞世家,虽现今门户已不那般显赫,朱家二位老爷官职也不高,也是实权在握的四品正堂。那二位老爷才年方四十,官路尚长,日后如何,谁能说得准?……那苏家小姐自己也有个有本事的,自家生意也有了起色,有那么银钱帮衬,晗伢子的仕途焉知不能借她的势?”

    又说了许多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等等之类的话,只是陆老太太心中到底越不过这道坎儿……

    “知礼?”陆老太太思及过往种种,气又涌上心头,眼沉了几沉,“若知礼,她怎不随晗伢子一道儿前来?”

    胡老太太就轻笑道,“她身怀六甲,听闻十月就将临盆,缘何能做长途奔波?怕是想来,顾着身子不便,不能前来!”又向陆老太太笑道,“别的闲话先莫说,这不年不节的,他突地回来,莫不是有什么急事?我就不扰你了,改日再来与你说话儿。”

    陆老太太经她一提醒,才恍然,是了,怎的这个时候突地回来了?忙起身相送,“那叫他明儿去你们府上拜会。”

    胡老太太就笑微微地道,“是要去瞧我一瞧。一晃四五年了,我再没瞧见过他呢。”说着便出了正厅,此时陆仲晗也已进了陆老太太院子,迎头瞧见胡老太太,忙上前行晚辈之礼。

    胡老太太就摆手轻笑,“行了,起来吧。你祖母挂着你呢,快进去瞧瞧!”一面打量他,这孩子四五年前见时,还是一副瘦不伶仃的安静模样,如今在外面磨练了几年,又中了进士派了官,这气度气韵当真出色不凡。

    陆仲晗面目恭敬,脸上笑意恰到好处,“那晚辈改日再去府上向您请安。”

    胡老太太又摆了摆手,轻笑几声,催他,“好,你先进去,有话改日到我们府上再说。”说着便自去了。

    “五少爷,老太太请您进去。”目送胡老太太出院门儿,立在门口的丫头打了帘,恭声道。

    陆仲晗微微颌首,举步进了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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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徽州当地长辈称晚辈多用“伢子”,偶查了好久才查到地……不适者就忽略哈。今天响应留言,晚上加更一章。求票,求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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