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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儿姐,我来了,和你说个好事儿。”
上午才瞧过热闹的掌珠,压不住心里的欢喜,用过午饭,便径直去了陆府,不及就屋,就笑着喊道。
苏瑾正抱着儿子逗着顽,突听她急慌慌又兴头头地来,忙在屋里笑道,“有什么好事儿,你这样乐呵。”
常氏赶忙迎到门口,不及挑帘,她已快步进来了,旁的话不顾得说,径直将上午瞧见的事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自己乐得前附后仰,“你们是没瞧见,当时闹得真真是不可开交,那三人谁也拿不住谁,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以后我家可有好戏可瞧喽。”
苏瑾不妨常家才刚搬去的西邻竟是他们。那汪颜善和秦荇芷终究还凑成了一对,一时又感叹又笑,“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掌珠逗着陆文聪,边笑,“赶明儿,瑾儿姐也去我家,咱们隔墙看好戏去。亲眼瞧他们闹,那才爽快呢!”
说着又一叹,“可惜那姓潘地太蠢,竟连个粉头也治不住,那姓秦地竟还梗着脖子和她对闹!”言罢又将上午的事儿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儿。
苏瑾笑拍着儿子,道,“在我看来,钝刀子割肉更好!闹罢,这两个旗鼓相当,才闹得更长久,更厉害。这日子闹得不太平了,那姓汪的可还有心读书?以我瞧,若这么闹下去,以后他们大约也就如此了。”
掌珠转着大眼睛斜了她几眼,捂嘴儿笑,“单凭你这几句话儿,可见你是比她们高明出不知多少来。那姓秦的,如今可该庆幸她遇着是姓潘地,不然,岂不更惨?”
苏瑾笑着一叹,“她其实也有好路走,自己偏不走!若自此从了良。嫁得一个实诚人家,安心过日子,将来也未必没有好日子。”
再想那潘月婵,若不是当初非要闹着嫁汪颜善。何至于有今日。便是嫁了,眼瞧着不好,和离就是。现今女子改嫁的也多,再寻了旁家,照样过日子。
说到底,这日子,虽是命。可这命也在自己手里握着呢。
掌珠扁嘴道,“她那样的人,说白了就是心太高,不知掂量自己的斤两。”
苏瑾点头,大约是如此,不但心太高,也爱使性子。不但爱使性子,连自己几斤几两也拎不清。
掌珠想到当初潘家做了亲后。出来几回都碰上潘月婵趾高气扬,春风得意地模样,咬牙哼笑。“可见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再不错的!”
二人正说着,陆仲晗回来,挑帘进了屋,一见掌珠在,怔了一下,含笑道,“掌珠也在呀。”他这称呼随苏瑾,直呼其名。以妹相待。
掌珠赶忙起身笑道,“姐夫今儿脸上似有喜色,莫不是什么好事?”
苏瑾也奇怪,今儿回来,确实看着这脸色要开朗喜悦些,也问是何事。
陆仲晗这些日子因生意上的事儿。有苏家父女和丁氏联手,他插不下手,主要还是寻派官地事儿,落了座笑道,“原先说的江浙沿海要改派地事,已有了眉目。我先前毛遂自荐写了信,今儿却是有音儿。这江浙总督府有一位石大人,原和我大伯父认得,也知我祖父地事,和总督大人推荐了我。想来,我不日便要销假了。”
苏瑾脸上一喜,要销假,可就是说这事儿差不多成了?
陆仲晗看着她笑微微地点头,“或许就是海宁县。”
掌珠喜得直拍手,“好好,昨儿我还听我爹说什么盐什么的,就说到海宁县。说那里产海盐,若是这样,岂不是极富的地方?”
苏瑾也高兴,海宁县离杭州极近,若能真的派了那里,岂不是两下不用太久分离。忙忙的将儿子塞给奶娘,向他道,“如此,你快去和母亲报个喜,我这就叫人备晚饭,咱们晚上好生庆贺庆贺。”
掌珠忙起身,“你们今儿庆贺,我就不扰了,这就家去说与我娘知道,也叫他们跟着乐呵乐呵。”
苏瑾也没留她,送她到二门外,和她说过几日再去寻她说话儿。
送走掌珠,她回到院中叫常氏去张罗饭菜,又打发小子去和苏士贞说,再派人到朱府,说与老太爷知道。
这才往陆三夫人院中去。陆三夫人听得这个好消息,甚是高兴,已叫周妈妈置了香案,烧香与陆三爷知道。
忙忙碌碌大半晌,方才安定下来,一家人进屋说话儿。陆三夫人这些日子也颇是感慨,这掌门立户的,确实不易,哪一头都不能出岔子,若非是生意上应对得力,便是儿子得了官,也没今儿的纯粹好心情。经过这些日子倒愈发满意这个儿媳妇了。
这边陆府阖府喜气洋洋在庆贺。此时的忻州却没这边好心情。
四月初十左右的夜空,天才刚黑,上玄月就落了,墨黑夜空如同一块漆黑不透光,镶满光闪闪宝石在厚密黑绒布挂在天上。自窗子里透出的微弱烛光,照进浓稠的黑夜里,只照出三四尺远,便没了力道。寂静无声的空旷大院落,这一盏昏黄地窗,显得愈发孤寂伶仃。气氛沉闷压抑。
“……我广记对你从来有求必应,你倒好,原竟是打着拿我们做筏子,去压旁人家的主意!”自杭州府追到忻州,前来处理坊子出售事宜的广大少爷脸色铁青,在室内烦躁地转着身子,犹如一头困兽一般。
在灯的另一侧,盛凌风脸色木然,不看他,也不看灯,怔怔盯着某一处地面,不语。若细心瞧,他的目光其实没焦点,散而无神地似是透过地面,看到不知名的某时某地。
……小小孩童的隐忍抽泣声,杂乱的唾骂声,一声声小杂种,带着恨意,入耳钻心,在心底凝成一颗种子,一颗日后再不任人欺辱,一颗日后谁敢瞧他不起便要让他付出代价的种子,一颗当年若母亲不被卖,岂会落得如此下场的种子。
漫长的成长道上,小小孩童凭着对仇恨的执着,才挺的过那一声声难堪的辱骂。
当立在盛府大门前,那仆从探究怀疑奚落蔑视的目光,落在他眼中,无疑都是为这颗种子浇水灌溉。盛记族人那些恶心的嘴脸,那刻薄的话,那些怀疑他非盛家血脉地行径,也被一一刻在心头。
……那妇人使得一手好计谋,瞒得过盛家那些蠢人,却瞒不过他!一个无任何血缘关系地女子,竟重过他……
广大少爷烦躁地发泄一阵子,回头却见他怔怔的,似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不由怒道,“如今我广家的损失,谁来赔?”
“赔?”盛凌风回神,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浓浓讥讽之意,“当初你不也是看我能肯做那些不入流地事,才肯投银子的么?当时即知道,如今反倒推得干净!想吃肉,又不想沾得肉腥味儿,哪有这么好地事?”
广大少爷气得暴跳如雷,咬牙连连点头,“好好,我原想与你相识一场,好生与你说。即如此,你也别怪我心狠!”
盛凌风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儿,嗤然一声,站起身子,理也不理会他,向外头的人道,“可是要拿我去见官?”
广大少爷气怔了半晌,晓得他这是不管了,舍得一身肉叫你们刮!也不想叫他陪着去苏记的人说道如何卖坊子,烦躁摆手,“带下去,带下去!”
盛凌风脚下不顿地就出了屋子,一头扎进浓稠的夜色中,才走几步,已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了。
广大少爷气恼一场,无可奈何地睡去,强强挨到天明,匆匆梳洗过后,就往苏记去。
张荀和阮大倒不曾当面落他的脸面,只是说大掌柜不在,他不在家,这等事儿他们不敢做主。
广大少爷便问,去了哪里。
二人说去了忻州府。广大少爷急道,“去了忻州哪里,不能叫人去寻么?”
张荀和阮大对视苦笑。然后张荀道,“你不知我家那大掌柜,与别个家的不同,他因是我家姑爷的亲戚程家推荐来地,自来就不把我们放在眼中,傲得很!这倒罢了,偏这人极爱出去风流快活,我们……”
说着到这儿,面有难色看着广大少爷。
这意思广大少爷自然明白,却不想理会,谁耐烦管他家的事如何,硬着头皮道,“可如今这是大事,二位……”说着看阮大。
阮大暗笑张荀时时不忘借机损宋子言,一面正色道,“以我说,你不妨缓一缓。实话与你说,那盛记做地事,我们都恨着呢。大掌柜更恨!如今他正在兴头上,偏去扫他的兴,把他寻来,他必更恼!一恼上头,这生意如何谈?”
提到盛记做地事,广大少爷有些讪讪地,强着笑道,“这事我们原不知情。和盛记合伙儿,也不过是银子白放着不生利,图个新生意罢了。谁知我们走了眼……倒闹得两家,唉,总之这是我们广记失策,我们也是受害地。”
阮大和张荀都知根由,但即不想和他深谈,也就不必和他现在就恼,但先前的怨气却是要出地。只是这出气,要出得缓,以达到不激得人大怒,还能缓缓地拖着的目的。
二人本着这个方向,和广大少爷谈了一个上午,最终广大少爷一无所获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