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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九章 将门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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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如其人。汉赋四大家的扬子云早就提出过“书,心画也”的论调,挥洒自如间往往能反映性情心境。虞世南性子温雅举止安和字体自然馨逸,李太白性情洒脱书法便翩然若仙,苏东坡也曾说书必有神、气、骨、肉、血,有了这五样,字便是人性的圆满写照。吴书联老爷子的本就是当世哲学大家,性情醇厚,为人豁达,又磊落刚毅,不拘小节,加上本身又研习国学大半辈子,自成一家,字里行间清气照人端气有骨。

    李云道也擅长书法,用国画院的那位当代宗师唐国风的话来说,云道草书可比怀素,云道的宋工笔国画技法堪称当世无双。因而李云道与吴书联老爷子在书法字画上是有诸多共同语言的。

    老人手执狼毫久久不语,良久亦未曾下笔,最后轻叹一声,搁下毛笔:“按说到了这把年纪,本应性子愈发玲珑圆润才是,可这幅‘先天下之忧而忧’却是许久也写不出了哟!”

    李云道皱眉,狐疑地看向老人:“不对啊,写个字也让你这般墨迹,托来的人要么是实在不着调,要么就是品行入不了您老爷子的法眼。谁啊?”

    “赵平安。”

    “嘶……”李云道吸了口气,缓缓嘘出,“他这是要打您老的脸吗?”

    老人轻笑,站在阳光斑驳的窗前,撑着桌面淡然道:“他赵平安就是当上了国家主席,在我吴某人的眼里,一样是个为人处事不入流之辈,徒增笑耳。”

    李云道冲老爷子竖起大拇指:“您老人家牛气冲天!”

    老人笑骂道:“再牛能牛得过你这个暴徒?”老人称李云道为“暴徒”,自然是知悉了那日在酒店内李云道怒踩吴广和赵如颖的事情,自己视为亲出的女徒被人欺辱,向来好脾气的老爷子自然是勃然大怒,但听闻吴广与赵如颖最后的惨状,自然也就平息了火气,只是对那借势压人的赵平安赵二郎仍有诸多不满,却没曾想刚到西湖,便有人借浙北文联主席之口来为赵二求字。吴老爷子本就不齿赵平安主政西北时的某些所为,加上京城那场冲突,自然对这位赵家着力扶持的明日之星更增恶感。

    李云道眯眼笑着摇头:“我也就是劳力,您老这是劳心,比起来,您老更牛!”

    老人道:“牛气有什么用,人家托过来,还不是得动笔?”

    李云道笑道:“这是什么话?您想写就写,不想写就不写,哪有不得不动笔一说?”

    老人道:“赵二的面子,我可以不管不顾,但浙北文联主席夏晴却是我的忘年好友,夏晴年纪不大,但文笔功底极好,我看莫言之后,将来有机会冲击诺奖的,放眼全国也就夏晴一人而已。”

    李云道狐疑道:“夏晴是个女的?”

    老爷子点头,肩靠书架没个站相的不肖关门弟子却坏笑道:“美女?”

    老人笑骂道:“成天就琢磨这点腌臜事情!夏晴是我老友的弟子,隔着辈份,哪里来的你琢磨的那些事情?”

    李云道坏笑:“人家杨教授不还娶了女学生吗?小龙女跟杨过还能师徒相恋呢,您老人家怎么就不行了?更何况那还不是您的女徒弟!”

    老人咳了几声,气笑道:“一派胡言,说的什么跟什么?查良兄的书里,那都是编的桥段,怎么能当块?振宁兄那是于国于民于人类于社会都有颇多贡献的妙人,岂是我这种糟老头子可以望其项背的?”

    李云道笑着说道:“您这话有点儿过份谦虚的嫌疑啊!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夏晴的面子您得顾及着,不妨大大方方地赠人家几个字嘛!”

    老人冷哼一声:“那我吴某人就真的成了那趋炎附势之徒了!”

    李云道摇头,一脸坏笑:“字肯定是要写的,但内容嘛,还不是得您老人家自己说了算?”

    老人看了自己这位关门弟子许久,最后无奈苦笑:“诡谲僭诈一道,你是无师自通。”

    浙北宾馆,单人套房门铃响起,在客厅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年轻男子下意识看了一眼正在房间书桌后方看书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五十岁上下,微微有些发福,因为在空调房中,所以上身只穿着一件V领的深色羊毛衫,下身藏青色西服,装束如普通公务员一般传统。

    门铃声再次响起,中年男子似乎才从封面写着《宋元浙北地方志》的书页上收回目光,抬头透过老花镜看了一眼沙发上的青年:“去看看是谁,如果是地方上的官员,一律谢绝。”他在西北的免职书已经在中央政府的官网上公布出来了,任命书要等到E30峰会结束,照理他还有一个月时间可以用来交接工作。不过西北那边接任书记一职的是与他搭档的二把手,对方觊觎一把手的位置已久,加上深耕西北多年,需要交接的事务也没多少,加上他对浙北虽然历来关注,但研究得甚少,他便带着私人秘书一起低调地直奔浙北。前几日已经花了些时间与浙北当地的几名老部下促膝长谈,这几日他准备花些时间好好了解了解浙北省的变迁史,这是他作为一个封疆大吏在上任前的必修功课。

    青年应了一声,也不多说,起身后先带上卧室的门,而后去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打扮都很保守的中年女子,戴着一幅金丝框眼镜,深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书卷气:“向秘书你好,我是夏晴。”

    向龙微微错愕,表情也微微轻松了起来:“是夏老师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换了酒店,还有人能摸着线索找到这里来,那样的话就太不安全了。”

    夏晴笑得双眼眯得一道月形:“赵书记是太阳一般的人,耀眼得很,一眼被人认出来也很正常。”

    向龙笑了起来,他对这位全国知名作家印象很好,更难得的是夏晴是赵书记的好朋友,据说两人从小就认识,至于没有青梅竹马一类的,向龙这个私人秘书也不敢妄加猜测。

    “夏老师,您先坐会儿,我进去看看赵书记有没有忙完。”向龙将夏晴引至客厅,正准备转身倒茶,就看到赵平安趿着拖鞋,从房中迈出来。

    “哈哈,夏晴,我来西湖快一个礼拜了,一直没见你现身,我还琢磨着,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让夏大作家心里不舒服的事情!”赵平安的声音很宏亮,大笑着从房间中走出来。

    “你赵书记的门槛都快被人踏平了,我怎么好意思占用您这个大忙人的时间呢?”夏晴似乎跟赵平安关系很不一般,话里带着些孩子一般的赌气成份。

    这样的场合,作为秘书的向龙不便再留在房间内:“赵书记,我下去看看干洗的衣服有没有熨好。”他是赵家配给赵平安的私人秘书兼保镖,赵平安日常生活的事情基本都是由他出面处理的。

    赵平安点头,直到向龙出门后关上房门,赵平安这才换上一幅难得一见的讨好笑容:“晴晴大作家,我也难得开一次口嘛,这就记恨上了?”

    夏晴将身旁系着丝带的盒子往茶几上一放,有气无力道:“字,我是帮你求来了,可是吴老那头,我算是得罪惨了。”说着,又挺起身子,絮絮叨叨地说道,“家里的小辈们不懂事,闹一闹也正常,你一个当长辈的,也跟着瞎起哄?都是省委书记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凡事睚眦必报?”

    赵平安却也不去碰那盒子里装的东西,在夏睛身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对对对,你们都是政治家,就我一个舞文弄墨的小女子!”夏晴没好气地端起茶水,仰头就喝,却被生生烫了一下,连抽凉气。

    赵平安倒是难得笑得异常开心:“你看看你,还跟小时候一样,做事情不顾前因后果。”

    “我是文人,文人讲究的就是感性,没你们政客那么多诡术。”接过赵平安倒来的凉水,夏晴喝了一大口,这才舒服了些,轻叹了一声,柔声道,“平安,说真的,吴书联是国内人文学科的老泰斗,你如果不想以后被文人口诛笔伐,还是尽量不要去招惹他。更何况,跟你们赵家起冲突的是老王家,而且又是小一辈之间的事情,你完全没必要上纲上线。”

    赵平安知道自己跟夏晴解释不通,这个时候只能点头连连答应:“我根本不需要跟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计较什么。”说着,他打开那放着字画卷轴的硬纸盒,解开丝带,卷轴自然滑落。

    纸上只有四字,比起吴书联老爷子之前的墨宝,更加苍劲有力:“将门风骨。”

    看到这四字,赵平安脸色微微一变。上世纪华夏动乱十年,那场风波中坐镇一方的赵氏家主,依附权势,荼毒无辜,造就了不少人间惨剧,而后朝中风向有变,赵家便摇身一变,变成了迷途知返主持中枢的中坚,见风使舵,为众人不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