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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那座赵家宅院的院门后,赵平安的步伐放得很慢,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向龙便也同样放慢了步伐,始终与这位主子保持着一步开放的距离,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只有在这样的距离下,出现任何突发状况时,他都能得心应手的应付下来。
夜色笼罩着这片熟悉的赵家宅院,许多人都已经怀着各自的心思入了睡,只有这入门处和那庭院深深的宅院角落里的书房,依旧亮着昏黄的灯光。
寂静的雕壁长廊里传来叹息一声后,那位曾经权柄滔天的前封疆大吏加快了脚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快到长廊的尽头时,在这座宅院内向来沉默寡言的向龙突然开口道:“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里等您。”
赵平安没有回头,他似乎还在思考着一些事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径直往月色照着被婆娑树影笼罩的书房走去。
他走进去的时候,老人依旧未曾歇息,手上拿着一份角落里印着“绝密”二字的信件,老花镜顶在鼻梁上,隐约能从镜头的反光中看到“非洲猪瘟”的字样。
没有敲门。
这是赵平安第一次进这间书房时没有敲门,他径直走到了老爷子的书桌前,站在那里,看着头顶白发皆已稀疏的老人,良久不语。
“坐吧!”老人未曾抬头,用手中已经使了一晚上的小楷兔毫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份绝密文件上。
赵平安深吸了口气,却没有依言坐下,而是依旧站在老人的面前,倔强亦如几十年前的青葱少年。
老人翻到文件的最后一页时,才开口道:“老大不小的人了,就只会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吗?”
这位在外面面前向来眼高于顶的赵家二郎咬牙道:“您是我爹,当儿子的受了委屈,本就该找爹妈的。”
老人淡然一笑,搁下手中的毛笔,将文件合上锁进抽屉,活动了一下微微有些僵硬的脖子,这才背靠在那张宽大的椅背上,道:“你觉得委屈?”
赵平安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与诸多同龄人不同的是,老人眼神清澈,只是因为用眼过度,眼中布满了血丝。
“我与圣教接触的事情,先前也是得了您的首肯的。”赵平安居高临下,毫不退让。
老人正色道:“你也是老党员了,应该不用我这个老头子来跟你解释量变与质变的关系吧?先前同意你与之接触,是为了知已知彼,要知道,在这么多年反圣教的斗争中,我们能占上风的机会其实并不多,真正的有利条件还是这几年才慢慢看到的。接触是为了让你打入敌人内部,而不是把自己也染黑!”
赵平安冷笑一声:“老爷子,你也是干革命出身的,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染黑?不染黑怎么打入敌人内部?不拿出点可信的东西,他们怎么可能相信我?”
老人冷哼一声道:“所以你便毫无保留地将我们的消息全部出卖给圣教?‘大王’!这个代号还真难听。什么是王,敢于为万民谋福利、为万世开太平,如此才谓之‘王’!”
赵平安几乎歇斯底里地吼道:“这难道不
是被你们的养蛊计划逼的吗?若不是你们弄出个养蛊计划,我又何苦去自贱身份地与那些异族人打交道?”
老人不怒反笑:“你以为‘养蛊’就真的只养你们的蛇蝎心肠吗?”而后,老人看着这个自己花大心血重点培养的儿子,终于长长叹息一声道,“平安,你知道当年我们几个老头子定下这个计划的时候,将哪一条放在了所有考核项的第一条吗?”
赵平安此时根本不关心这个问题,只是冷冷说了句:“不知道!”
老人轻笑一声,道:“是德!养蛊养的是能力和手腕,说出这两个字,也是我当时无心之辞,但说到底,我们要为这个国家和民族选拔的,是德才兼备之人,而并非为了上位不则手段之徒。”
赵平安忿忿道:“您的意思是,我就是后者了?我为这个国家和民族贡献了多少,您难道不清楚吗?连母亲都牺牲在了当年的四个现代化的实现道路上,这难道还不够吗?”
提到“母亲”二字时,老人突然眼皮子跳动了一下,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够了!”
赵平安却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结束这段对话,而是冷冷一笑道:“怎么,戳到您老人家的痛处了?您当初连老婆都可以牺牲,为什么我就不能牺牲几个跟我们赵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人?”
“你……你……”老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搁放在书桌上的手也剧烈地颤抖着,“赵平安,你给我住嘴!”
赵平安果然住嘴不言,但脸上的讥讽之意却没有丝毫地变化。
而后,书房内的父子二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似乎两人谁都不打算结束这段算不得愉快的对话。门外,零下五度的夜风呼啸着仿佛能冻僵万物,门内,地暖的热气缓缓蒸腾,但父子间的温度却仿佛冻在了冰点。
过得许久,终于还是赵平安缓缓开口:“您要我退,我便退,只是如此下去,赵家就算再如何人丁兴旺,也一样会日渐萧条!”
老人凝视着面前的二儿子,也终于缓缓道:“退一步,海阔天高!”
赵家二郎闻言,垂落在身侧的双拳猛地握紧,他踉跄地跌坐在那把之前让他坐他却不坐椅子上,颤声问道:“我下,赵忌上?”
老人倒也不曾在这一点上避讳他,点了点头:“总要有人做事情的。”
赵平安猛地深吸了口气:“您确定?”
老人平静地看向他,皱眉问道:“你不愿意?”
赵平安摇头惨笑道:“没,怎么敢?赵家上上下下,连吃什么牌子的猪肉都是您老说了算,旁人谁还敢说一个不字?”
老人却也不生气,淡淡道:“若你们知道哪家的猪好,我倒也不用这大半夜的还在看那些文件。”
赵平安的脸色猛地突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点了点头道:“我会照您的吩咐做的,不早了,您早些休息。”
老人点头,目送儿子走向门外,在那微显佝偻的身子快要迈出门槛时,老人的嘴唇动了动,但终究还没有出声。
赵平安面色平静地走出书房所在的小院,一步踏出,面色瞬间变得狰狞难辨起来。
向龙就站在他的
面前,看到他的表情,心也猛地一沉。
果不其然。
“那件事情,要抓紧时间了!”赵平安眼中几欲冒火。
向龙欲言又止,但还是点了点头,小声道:“那边已经半推半就已经答应下来了。”
赵平安“哦”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问道:“之前不是说什么都不肯吗?怎么突然就应允了?”
向龙也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安排了一桩医疗纠纷在他儿子身子,他若不是听话,他儿子便不得安生。”
赵平安点点头:“盯紧点,不要节外生枝。”
向龙道:“您放心,一定做得无声无息。这种事情上面,他也是专家,别人找不出破绽的。”
赵平安回头望了一眼那书房的方向,面无表情道:“也别让老头子走得太痛苦了,毕竟有父子的情份在。”
向龙点头:“嗯!”
赵平安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你待会儿去见一见蒋青天,我总觉得他今晚状态不太对劲,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让他给我们添乱。”
向龙再度点头:“我这就过去。”
夜色朦胧中,李云道独自一人迈进那栋经历岁月洗礼的木质小楼。此时夜深人静,小楼里只听得到他的脚步声。
接近年尾,诸多案头工作需要厘清,说是争分夺秒,也不为过份。
好在许多事情白天里都已经处理妥当,留在夜间处理的,多数是需要安静思考的老大难。
龙五被他打发回去了,这家伙与澹台学君几日未见,便仿佛别离了数十载一般,一整天都在眉来眼去,有几次李云道还看到小学君偷偷亲了小师叔。
看来澹台家小姑娘长辈份的事情基本是板上钉钉了,所以干脆给龙五放了两天假,白日里也只让霍去病和女忍者一明一暗地跟着,到了晚上,回了木楼,便只留下了单身的霍去病一人,毕竟木楼这边是二部心脏,守卫森严,对手再对何放肆,怕是也不会打这里的主意。
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已然是凌晨四点,李云道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喊上出去兜了一圈后回来便独自一人跟电脑下象棋的霍去病:“回了!”
车子开出二部时,凌晨的昏暗路灯下,已经能看到环卫工人忙碌的身影。
“晚上外面有没有情况?”李云道坐在后座,正看着一份澳洲发来的文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却是头也未抬。
“还好,有几个行踪可疑的,但危险嫌疑都排除了。”
“栖霞山庄的大火查到原因了吗?”
“我问过刘队长他们,说是人为纵火的痕迹不明显,还需要一些时间。”
李云道微微叹息一声,回京城的路上,就接到了栖霞山大火的消息,那与父亲应该是有些渊源的红师姐师徒还有那位怀了蒋青天骨肉的秀姑娘,三人都失了联,此时生死未卜。
他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车子正驶入高架桥下等着红灯,突然,前后两侧垂直道路驶来两辆集装厢卡车,一前一后,快到路口时一声急刹,随着惯性,两车恰好卡在了路口处,将李云道所在的轿车困在了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