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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妙言笑了笑,屈膝称谢,才又带着麦若和绿芒朝后院而去。
庭院深深。
花厅门口,槅扇大开。
春阳洒落在檐下,厅内光线分外明亮。
守在门外的侍女远远见沈妙言从游廊上绕过来,忙进了花厅,向冯氏禀报。
冯氏正是凤国公的夫人,生得面容姣好,即便三十多岁的年纪了,看上去却仍旧透着妩媚。
她手边还坐着两个姑娘,正是她的亲生女儿,在府中排行老三、老四的凤百香与凤百灵。
沈妙言踏进门槛,目光扫视过上座的人。
她如今的阅历,比起一般深宅妇人要丰富得多。
也因此,她一眼看去,便觉这冯氏精明有余,智慧不足。
她笑了笑,微微行了个福身礼,“夫人。”
冯氏正吃着茶,眯起眼睛打量起她,只觉多年不见,这凤妃夕虽然容貌依旧丑陋,可周身气度却莫名凛贵起来。
尽管她坐着,凤妃夕站着,可是目光接触之间,对方的目光仿佛是带着上位者的审视,令她浑身不舒服。
她放下茶盏,冷冷道:“果然在外面呆久了,这礼仪也忘得一干二净。妃夕头一次回府,该对我行跪拜礼,才算是敬重。你这般不懂事,若是传到江夫人耳朵里,人家怕是不想要你做儿媳妇了。”
沈妙言垂眸轻笑,“礼仪?我是正经的嫡女,姨母不过是个继室填房,果真经得起我的跪拜吗?怕是要折寿吧?”
“你——”冯氏气急,妩媚的脸儿瞬间扭曲狰狞。
旁边坐着的凤百灵推了推她的手,眼睛里满是渴望。
冯氏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很快恢复正常,淡淡道:“听说,你刚刚送穆王殿下出府?穆王殿下还说喜欢你?”
沈妙言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视过凤百灵。
这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生得杏眼桃腮,一双水润眼眸带着几分焦急与妒忌,似是在等待她的答案。
她微微一笑,“是啊,穆王殿下说喜欢我,我都拒绝了,他还不依不饶的,真叫我烦恼。”
凤百灵的脸有瞬间扭曲,很快端起茶盏装作喝茶,只那双手却还在轻颤,显然是又妒又气。
而冯氏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漫不经心地拢了拢宽袖,“你这般轻浮,若是传到江夫人耳朵里,人家更加不会喜欢你。这门亲事,你到底还想不想要了?”
江家指的正是江义海家。
当年江义海是刑部尚书,韩棠之劝他投靠君天澜,许诺事成之后给他三公之位。
如今君天澜登基为帝,果然依约,封他做了当朝太师。
江家一时煊赫,乃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家族。
江义海膝下有一子一女,长子名为江堆雪,女儿名为江梅枝。
凤妃夕的嫡亲母亲,与江义海的妻子是手帕交,江堆雪与凤妃夕的婚事从小就订下了,只等着凤妃夕及笄后迎娶过门。
从前江家普通,冯氏没把这门亲事放在眼里,可如今人家是当朝太师,江堆雪又俊秀聪慧,颇得圣心,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这门婚事,她自然要眼红。
她用余光瞥了眼三女儿凤百香,只见凤百香正眉目含春,显然是喜欢江堆雪的。
她笑了笑,眼中有恶毒的光芒一闪而过。
无论如何,凤妃夕这门婚事,她定要给女儿抢过来!
沈妙言搅着手帕,她对那什么江公子半点儿兴趣也没有,只是她此行南下,就是为了报仇。
凤家的人,凡是与她作对的,她一个都不想放过。
他们想要的东西,她偏偏要给他们毁掉!
于是她笑得极为温柔,“瞧姨母说的,虽然我自知与江家有婚约,可人家穆王非要贴着我,我有什么办法呢?怪只怪我长得太美。嗳,太美也是一种罪啊。”
她说着,娇羞万分地抬手摸了摸脸蛋。
冯氏和两个女儿快要被她气死,这人不长眼的吗?不照镜子的吗?!
自己长什么样,心里没点数?!
冯氏强忍下不耐,盯了眼她身后的两个婢女,打量片刻后,忽然问道:“陈嬷嬷呢?”
她明明派了陈嬷嬷去结果这丫头的狗命,怎的这丫头回来了,陈嬷嬷却不见踪影?
沈妙言满露哀伤之色,“我昨儿晚上去井边打水喝,陈嬷嬷善良得紧,非要帮我。谁知她年老体弱,竟一头栽到了水井里……姨母良善,手底下的嬷嬷也这般乐于助人,真叫我不好意思。”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
冯氏一口气没提上来,“滚”字咽在喉咙里,却碍于身份没敢大喝出声。
不上不下的,如同卡了个苍蝇。
凤百香给冯氏添了茶,没好气道:“二姐姐还是赶紧走吧,母亲已经给你备好了院子。”
沈妙言瞥了眼这母女三人,笑眯眯地走了。
侍女引着她来到一处偏僻破旧的荒院,昂着鼻孔道:“夫人说了,府里暂时没有其他院子,便委屈二小姐暂时住在这里。收拾收拾,也是能住的。”
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
沈妙言打量着这座院落,但见院门坍塌,槅扇上糊着的高丽纸泛黄发脆,一碰就破。
踏进门槛,屋顶破漏,几束阳光倾泻而下,清晰照见了角落里的青苔与荒草。
麦若皱眉,“小姐?”
沈妙言的指尖拂拭过床榻上的尘埃,只凝眸不语。
绿翘却很有些兴奋,“咱们快动手收拾收拾,如今好歹算是回府了。想来再过几个月,你嫁给江公子,咱们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沈妙言唇角轻勾,“你若爱收拾,便自个儿收拾吧。”
说着,自顾去了后园子。
绿翘跺了跺脚,埋怨道:“还真把自己当小姐了……不过是个走江湖的破落户,怎敢与我家小姐相提并论……”
麦芒抱着剑,冷声提醒:“进了这府邸,无论她是真是假,你都应该把她当成真的小姐来对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这个道理。”
……
这座偏僻小院子里,还自带一座小花园。
花园子里种着棵两三尺高的风铃木,花冠葳蕤巨大,半片叶子都没有,开满了紫红色的铃形花朵。
它们在枝头挤挤攘攘,圆滚滚的山雀蹦跶期间,惹得花瓣纷纷扬扬地抖落,如同下了一阵红花雨。
沈妙言颇为惊喜这棵树,伸手折了一朵小绒花在掌心把玩。
正是晌午,春日里的阳光透着散漫,叫人分外困倦。
沈妙言打了哈欠,轻手轻脚地爬上这棵花树,寻了根舒服的枝桠,惬意地躺了上去。
“春困啊……在花枝间睡一觉,真是再好不过的事。”
她呢喃着,逐渐进入梦乡。
点点春阳带着暖意,被轻风拂拭在她的面颊上。
淡粉色大袖垂落,与云般柔软轻盈的铃木花几乎融为一色。
就在这时,身着一袭墨金常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了树下。
男人凤目威严,周身气势清贵摄人。
不是君天澜,又是谁。
韩棠之一身劲装跟在他身后,低声道:“皇上,清晨万鸟朝凰的奇景,的确是出现在凤国公府上空无疑。周围的百姓都看见有凤来仪,围着这座府邸徘徊。那鸟儿羽翼上有光,大约不是凡鸟。”
君天澜捻着指间的墨玉扳指,英俊的面庞无一丝表情。
半晌后,他开口,嗓音宛如浸润了寒霜,“凤国公一系的朝臣,已经向朕上奏,有凤来仪乃是吉兆,所以该册立凤府的女儿为后。棠之认为呢?”
韩棠之垂眸,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沈妙言的身影。
那个女孩儿,为了皇上,义无反顾地跳进了岩浆。
可是皇上如今……
也不知是怎么了。
他思索着,心中不免对沈妙言起了几分怜惜,轻声道:“此事牵连重大,臣以为,还应当再观察观察……”
君天澜轻笑,“棠之,这可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臣有罪。”
君天澜抬手,韩棠之立即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四周便只剩下君天澜一人。
他独立花间,目视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沈妙言原本正在浅眠,刚刚被韩棠之的声音吵醒,睁开眼,趴在树枝上朝下方张望,就看见了那个男人。
他身姿高大,春阳把细碎花影投落在他宽大的本黑色织金大氅上,倒是多出了几分柔情。
墨金盘龙发冠束发,他的脸棱角分明,分外英俊。
与她脑海中渐渐模糊的那个人,逐渐重合。
沈妙言在这一刻,脑子忽然一热,随手摘了朵小绒花,朝他脑袋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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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大约会很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