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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华宫,凌波殿。
凤婧衣疲惫地想要找地方坐下,可胸中阵阵翻涌的血气,让她不由按住胸口弯腰呕了出来。
“主子……”沁芳刚找出给她换的衣服,一转身看到地上一滩暗红的血,连忙奔了过去。
凤婧衣在她的搀扶下坐了下来,仿佛已经抽空一身的力气,疲惫地一动也不想再动。
“主子,我们先把衣服换了,叫太医进来给你瞧瞧。”沁芳一边拿着帕子擦着她嘴角的血迹,一边说道。
凤婧衣靠着椅子,疲惫地闭上眼睛,“沁芳,我累了,我想睡一觉。”
沁芳劝她回房睡,可她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怎么叫也没有回应。
“皇上驾到!”外室传来太监宣驾的声音。
“素素?”夏候彻掀帐大步进来。
沁芳欠身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夏候彻刚走了两步踩到了什么湿湿的东西不由低头瞧了瞧,倏地一抬头道,“哪来的血迹。”
沁芳咬唇忍住眼泪,哽咽着回道,“娘娘方才进门呕了血,奴婢还没来得及收拾。”
“那还不宣太医过来!”夏候彻几步走近道。
“主子这一身湿衣服还没换下来,穿久了会生病的,奴婢叫了她,她却睡着了。”沁芳坦言回道。
夏候彻拧了拧眉,道,“你去准备别的吧,衣服朕帮她换了。”
“还是奴婢来……”沁芳话还没说话,站在她面前的人已经将靠椅子里睡着的人抱着进了浴房。
夏候彻一边朝里面走,一边催促道,“把衣服拿进来。”
沁芳咬了咬唇,还是拿着衣物跟着进了浴房。
夏候彻解开她身上的湿衣服,这才看到里面白色的里衣全是一片刺目的血红,不由目光一紧,“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这个奴婢也不知道,昨天也不见她受伤……”沁芳红着眼眶泣声说道。
夏候彻抿了抿薄唇,想来是之前孙平去找她之后,她被人所伤,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太多,他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奴婢去拿药过来。”沁芳慌忙跑出了浴房。
夏候彻拉开她里衣的衣襟,这才看到里面包扎过的伤口还在不断渗着血,拉过边上的毯子裹在她的身上,低头心疼地吻着她冰凉的额头,“素素……”
沁芳拿了药进来,道,“皇上,药拿来了。”
“你出去准备些驱寒的汤药吧。”夏候彻吩咐道。
“是。”沁芳躬身退了出去,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痕。
夏候彻拆开她包扎过的伤口,小心翼翼地重新上了药包扎好,拿湿的巾帕擦去她身上的血迹,方才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掌。
他伸手摸着她苍白冰凉的脸,幽幽叹道,“素素,你这样可让朕怎么办?”
夏候彻起身将她抱出去放到床上,方才宣了太医进来诊脉。
几名太医各自把过脉搏之后商议了一番,为首一人上前回道,“皇上,钰昭仪娘娘是郁结在心,这几日有伤在身又太过劳累了,加之今天又淋了雨着了风寒,奴才们开了方子让娘娘每日服用好生调养一番,慢慢便能调养回来的。”
夏候彻敛目点了点头,道,“即日起,你们每天留两个人在凌波殿轮番守着,钰昭仪的病情有任何差池,朕唯你们是问。”
“是,臣等一定竭尽全力救治好钰昭仪娘娘。”几名太医连忙跪了一地回话道。
“行了,出去吧。”
太医们躬身退了出去,内殿一时间便安静了下来。
夏候彻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不由拧眉叹了叹气。
沁芳煎好了驱寒的汤药进来,走近道,“皇上,药好了。”
夏候彻伸手拿过了她端着的碗道,“朕来喂吧,你再去炖碗参汤过来。”
沁芳抿了抿唇,还是应了下来。
夏候彻耐心地喂了床上的人喝完了一整汤药,执着帕子拭了拭她脸上的药汁,沉默地坐在床边,没有离开,却也没有说话。
原泓追查的结果说,跟着她一起冲进宗人府的那些人是北汉人,那么想来便是卞嫔想要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故意安排的。
果然南唐长公主已经和北汉鸿宣太子勾结一气了,而让他一直想不明白的是,卞嫔为什么要那样处心积虑地杀掉上官敬。
仅仅是因为上官敬和素素投靠了他,可他却又隐约感觉还有着别的所不为人知的原因,只是一时之间他还想不明白。
他正想着,床上的人似乎动了动,他连忙抬头一看,这才发现睡着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满头大汗,似是做了可怕的恶梦,整个人都颤抖着。
“素素,素素,快醒醒!”他将她扶起靠自己身上,轻拍着她的脸想要叫醒她。
可是,睡着的人却怎么也醒不来。
她梦到,她站在刑台上观刑,看着卞玉儿被断手断脚最终腰斩。
然后画面一转,她也被那样送上了刑台,一样地被斩断手脚,受了腰斩之刑,她的血流了一地却怎么也死不了……
沁芳在外面听到声音连忙掀帐赶了进来,到床边一看情形跟着跟唤她醒来,可是沉沉睡着的人却怎么也没有睁开眼睛。
“宁神香,宁神香……”她喃喃说着,连忙去柜子寻出了宁神的香料点着,想要这样能让她睡得安稳些。
夏候彻在这里守了一夜,凤婧衣也整整做了一夜的恶梦。
暴雨过后的晴天,万里无云。
凤婧衣是在午后醒过来的,整个人显得很平静,平静得让人不安。
“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沁芳如实回道。
突地,外面隐隐约传来阵阵丧乐之声,凤婧衣不由问道,“外面是什么声音?”
“兰妃殁了,是今天这个时辰出殡。”沁芳说着,摒退了其它的宫人。
“怎么死的?”凤婧衣问道。
沁芳重新给她盛了汤,到床边说道,“先前是卞嫔给她下了毒,似乎最后想起了以前南唐的事,好在墨嫣当时在,也就处理干净了。”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夏候彻处理完漪兰殿的丧葬之事,方才听到凌波殿的宫人禀报说人已经醒来,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原本一路还在思量见了她该说些什么,然而到了凌波殿,却是另一番光景。
她坐在床上靠着软垫正看着书,看到他掀帐进去,抬头望了望问道,“皇上用午膳了吗?没用让沁芳给你准备些?”
他有些怔愣地站在原地,满腹思量的说辞竟无从说起,“嗯,还没有。”
凤婧衣望向一旁的沁芳,道,“去准备些吃的吧。”
“是。”沁芳带着宫人退下。
夏候彻走近床边坐下,静静地望着面目平静的她,“素素,你不怨朕吗?”
她唯一的亲人死了,她竟能平静得没发生过一样,这样的平静……让他有些害怕。
凤婧衣低眉抿着苍白的唇,翻了翻手中的书卷,道,“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还要活下去,嫔妾想怨你,可嫔妾……”
她叹息着止了声音。
夏候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脊背,幽然叹道,“素素,你父亲的是死是朕的疏忽,是朕对不住你。”
凤婧衣沉默,头搁在他的肩头,静静地望着穿窗而入的阳光。
夏候彻将怀中的人拥紧了几分,在她耳边喃喃低语,郑重如同宣誓,“素素,从今以后,在这宫里朕就是你的亲人,你就是朕的亲人,朕与你相依为命,年年岁岁至死不离。”
“好。”她宛然道。
夏候彻,我不怨你。
可是,我恨你,恨不得你死。
之后,她请求将上官敬的骨灰送回南唐安葬,夏侯彻安排了方潜亲自带人护送回陵。
虽然她更想自己的人送他回去,可是眼下她不能再做引人怀疑的事。
她要想对付夏候彻,就要先一步一步除掉后宫里的这些绊脚石,才能无后顾之忧的与他周旋,否则这样腹背受敌的局面只会再次重演。
她进宗人府的那些死士不是卞嫔派来的,那么便是傅家或者邵家的人无疑了,虽然当时比较混乱,但也隐约觉得那些人是出自北汉,对方的目的主就是想让夏侯彻怀疑到与鸿宣太子有关,可是“南唐长公主”的出现却把所有的事情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夏侯彻用了午膳进来,发现原本躺在床上的人不在,看到屏风处的影子,便轻步寻了过来。
屏风后是一个小小的隔间,设了一座香案供着一只白玉瓷坛。
他知道,那是上官敬的骨灰。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道,“皇上。”
夏候彻走近焚了香插到香炉之中,默然揽住她的肩头与她一同站着。
他知道,她心里不可能不怨她,以往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她会跟他生气,跟他冷战,跟他争吵,但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怕是对他已经寒心到极至,再也不愿相信了。
上官敬的死他无从辩驳,这个心结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开的,来日方长总会有解开的那一天,只要……她还一直在他身边。
“皇上,我父亲……真的是卞嫔的人杀的吗?”凤婧衣道。
夏候彻剑眉微皱,“怎么了?”
“嫔妾只是在想,那天卞嫔的人已经困住了,父亲却还是遇害了,凶手是谁?”凤婧衣秀眉轻拧,望了望他说道。
夏候彻想了想,说道,“那天孙平去找你,袭击你们的那两个神秘黑衣人,那天并没有在宗人府出现,朕在想是不是她们做的。”
“昨天是南唐的人,昨天在刑场她们一直都没有出现,那天也并不是要我性命,只是为了阻止我跟孙公公回宫,恐怕这其中不止是南唐的人,还有别的人在其中推波助澜。”凤婧衣道。
夏候彻拥着她靠在自己怀中,吻着她的头顶道,“朕会好好查清楚的。”
“嫔妾知道,皇上也是想保护父亲的。”她幽幽叹道。
邵家和傅家的暗中手脚他不是不知道,傅锦凰你们既然趟了这浑水,又岂能容得了你们全身而退。
“最近皇后那里你不必再去请安了,安心留在凌波殿养伤,其它的事就不用管了。”夏候彻轻抚着她的背脊安抚道。
凤婧衣靠在他怀中轻轻地点了点头,探手抱住他的腰际道,“皇上,嫔妾只有你了。”
“说什么傻话。”夏候彻轻拍着她的后背,缓缓说道,“将来,你还会有我们的儿子女儿,等你老了还有孙子孙女……”
她失笑出声,仰头望了望他,“儿子女儿都还没有,你倒想到孙子辈了。”
夏候彻薄唇勾起,低头落下一吻,道,“都会有的。”
“嗯。”凤婧衣笑着靠在他怀中,望着香案上白玉瓷坛,眼底却是千里冰封的寒凉。
她想,她是时候需要一个孩子了,一个让这宫里所有人都寝食难安的孩子。
次日午后,夏候彻带着方潜来了凌波殿取走了上官敬的骨灰,安排了人送往金陵安葬,她执意一起送到了承天门。
夏候彻执意留她在皇极殿暖阁休息了,并将折子都搬到了暖阁处理。
她躺在榻上闭上着眼睛,神智却是一直清醒着。
“皇上,楚王殿下有事求见?”孙平进来低声禀报。
夏候彻闻言有些意外,“宣。”
不一会儿功夫,孙平带了人进来,楚王一撩衣袍行礼道,“臣弟给皇上请安。”
“你一向少来宫里走动,今日怎么有空来了?”夏候彻薄唇勾着笑意,问道。
“钰昭仪在宫外遇刺当日,臣弟也在盛京城中巡视,无意中与那两个神秘的黑衣人有交手,只可惜臣弟这病弱之身,又武学不精难敌两人让人给逃了,不过这几日追查之下又有些眉目了。”楚王禀报道。
“哦?”夏候彻剑眉微扬,望了望孙平的方向。
孙平连忙躬身上前,回话道,“奴才回宫的时候确实遇到了楚王殿下,因为急着回宫向皇上禀报,便托了楚王帮忙去找钰昭仪娘娘,奴才随后和方将军寻到楚王殿下时,王爷当时带着的人也死伤了好几人。”
夏候彻薄唇微抿,点了点头望向夏候渊,“你都查到什么了?”
“这两个人似乎与一直潜伏在盛京的一个神秘江湖组织有关,似乎与朝中重臣也有牵连,朝中大事臣弟也不甚清楚,所以还是入宫禀报皇兄,由您来处置为好。”夏候渊说着,执着帕子掩唇咳了几声。
“多年的老毛病了。”夏候渊笑了笑,“稍后原泓会过来,你与他一同追查此案,不管牵连是谁,都一定给朕查出来。”夏候彻郑重说道。
“此事,还是交给原丞相去办理比较好,臣弟……”夏候渊推辞道。
“既是自家兄弟,这个时候你不帮忙还能有谁来?”夏候彻笑语道。
夏候渊想了想,只得起身道,“臣弟遵旨。”
他是在信任他吗?
不是。
正是因为怀疑他在动手脚,才让他参与进来,让原泓能盯着他,以免他耍什么花样,他这个皇兄,心思一向都是如此。
关雎宫。
傅锦凰接过宫人递来的茶抿了一口,低眉继续看着案几上的一张纸。
“主子你到底在看什么,这两日一直盯着这东西。”秋月不由伸着脖子瞧了瞧。
傅锦凰搁下茶盏,说道,“这是本宫从漪兰殿拿回来的,是靳兰轩死之前没有写完的,她应该是想告诉皇上南唐长公主的真实身份,只可惜还没有写完。”
秋月瞧了瞧纸上的字,说道,“凤婧衣是……她应该是要写是卞嫔吧,看这一点都落笔了,这宫里名字里这样笔画开头的,只有郑淑仪和卞嫔两个,郑淑仪是郑家的人,总不可能是她。
傅锦凰凤眸微眯打量着纸上的字,摇了摇头道,“本宫总感觉,那个人不是卞嫔。”
最后落笔的那一点根本不是笔画而是落笔要写第五个字而没有写成,当天夜里出事的时候,傅家确实也派了人想要解决上官敬,可是他们的人还没进到密室,密室里的上官敬便已经死了,而当天夜里卞嫔带的人又被发现了根本没有得手。
那么,上官敬……到底是怎么死的。
虽然卞嫔被定罪为南唐长公主的证据都确凿,可她不认为上官素就真的那么干净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