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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褚穆第一次见到舒以安。在外交学院的答辩会上,春末夏初的天气,她穿着干净的衬衫,肩窝落了黑色柔软的头发,站在台上,眼神坦然而坚定。他阅人无数,第一眼,他以为她会是一个很优秀的语言家。
他问她一个很刁钻的问题,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答案,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知道,答了一半,她开始呼吸急促,没有任何准备的昏在了台上。
他抱着她去医院,答辩会上一片混乱,门外挤了大批看热闹的学生,门里的老师教授不知所措。她瘦成一把骨,在怀里,紧闭着眼睛。
褚穆认真的打量着她的五官,第一次,他感觉到心底有某种东西蠢蠢欲动。
他对感情向来是被动的,甚少有这样恶劣的,想要对一个人占为己有的想法。他甚至暗骂自己,怎么会对这样平淡无奇的姑娘动了心。
她的眉眼弯弯,她的娇嗔懊恼,一幕一幕,在心里像是烙下了印,挥之不去。
恰逢北京暴雨,上天眷顾,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向她求婚。其实褚穆在那一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管他呢,两个人搭伙过日子,重要的是彼此有个依靠,他求个心安,求个占有欲的满足。那么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娶回家里,安妥放着,无端就让褚穆生出几分期待来。
这一年的年末,他娶了舒以安,给了她一个别人每每提起都羡慕不已的婚礼。渐渐地,他开始入驻她的生活,参与她的人生。
2012年的年初,他和她去瑞士度蜜月,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她穿着和自己一样颜色的毛衣,推着行李在不远处等着他办登记手续,等他回来自然的接过她手中的行李车,然后牵起她的手。像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夫妻。
她不爱吃西兰花和鱼子酱,每次在酒店吃饭的时候都会偷偷瞄他一眼,然后默默地挑出去。她体力很差,很疏懒,带着她爬雪山的时候她抱着滑雪板上气不接下气,穿着厚厚的棉衣也无法掩盖她苍白的脸色,他出了一身的汗,把围巾帽子都给她戴上,暗自叹气。
到了山顶,他做好了冲刺的准备,她却跟在他身后拽他的衣角,声音很小,喂,你带上我呀。
褚穆问她,你还能行吗?她点头,说你带着我下去,就没事儿。
最后他踩着教练板,怀里圈着她,在一路尖叫中完成了海拔一千八百米高峰式挑战。
晚上回到酒店她因为生理期痛的满床打滚,褚穆捞起她搁在怀里哄着,忽然觉得这个媳妇娶的,似乎是个麻烦。
2012年的初春,他外派赴德,两人正式开始了两地分居的日子。
去机场的那天,送行的人有很多,有他的朋友,有他的母亲妹妹,有他一起的同事,她站在人群后头,看着他和众多人拥抱,他拜托几个发小照顾好他不懂事的妹妹,得体的跟同事交接工作,像个孝顺的儿子一样安抚他眼眶通红的母亲。
最后,才是她。
站在闸口,他用仅仅能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她说,照顾好自己。
隔着千山万水和众多面孔,他和她面对面站着,她低着头,半天才讷讷的说了一句,你也是。
广播里传来登机的提示,她终于肯抬头正视他,眼中隐隐一层水光,他妥协的伸出手去抱她,像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发顶。她埋在他胸前,强忍着一阵又一阵的鼻酸。
接下来的一年里,时间硬生生把自己和他隔出了一道看不见的隔阂。
北京和德国的时差是七小时,两人偶尔会在北京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通上一次电话。他声音听起来总是低沉而优雅,又有一种舒以安说出来的疲倦在里面。
她小心翼翼的存在于他的家庭里,存在于他的生活中。她以为自己和褚穆,也就这样了。
2013年,褚穆回来的次数渐渐勤了些,两人之间的关系却越来越为尴尬,那些曾以为时间就能解决的问题开始都浮于水面之上,褚穆也渐渐地发现,舒以安似乎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看似柔软的外表下有一副很刚强的灵魂,她是那种任何事都不会表现在脸上的人,她有她自己做人的一套原则,有她为人处世的一套方式,她介怀他的来无影去无踪,介怀他的上一段恋情,可是她什么也不说。
陶云嘉的出现对褚穆来说是一个意外,他对那段过去有无法释怀,有恨意,有不甘心,可是这些情绪汇集在一起,面对着陶云嘉的时候,他才发现真的已经和爱,没有任何关系了。他不想让这些影响自己和舒以安的婚姻,迫于工作上的压力,迫于难于启齿,他并没有把这些告诉她。
可是当陶云嘉一而再再而三对自己表达情感的时候,褚穆也不禁迷茫起来,当初的分手,究竟错的人是谁?
直到那天晚上,在亚眠,他猝不及防撞上舒以安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他骂自己混蛋,他为这一晚的偶遇胆战心惊。
明明怀中的这个人才是他的妻子,才是他应该付诸全部精力的情感的人。
接着在柏林,两个人因为一支舞蹈不欢而散,褚穆处于工作生活的重压之下,不禁开始认真审视起自己来。
三十岁的年纪,处于人生巅峰,事业有成,家境优渥,有一帮能无话不谈的朋友,有足够高的社会地位,外界提起他,除了褚家长子以外,还会冠以无数让人瞠目结舌的名号。可是静下来四下无人的时候仔细想想,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么好。
于儿子这个身份来说,他做到了对父母的孝顺,于长兄这个身份来说,他做到了对妹妹的照顾,对朋友的庇护,可是唯独于丈夫这个角色,他是不合格的。
他忽略舒以安心底最真实的,对他的看法,对这段婚姻的态度。
他想,他应该是,真的在乎她。
2013年快要结束的年尾,褚穆回国。回到了他妻子身边。
在这一段时间,两个人关系渐渐融洽,开始像一对寻常夫妻般的生活。也是在一段时间,舒以安怀孕,他被外派非洲,工作上首次遇到来自竞争对手的扔出的一个大麻烦。
他的生活一团乱麻,面对着陶云嘉疯狂几近崩溃的示爱,面对舒以安无声的沉默和容忍,面对着外界众说纷坛的猜测,终于,他还是失去了。
失去了舒以安,失去了他生命中一个孩子。
舒以安憔悴的躺在病床上,心力交瘁,她说褚穆,我们离婚吧。
他除却无止境的沉默以外,再不能给她其他回应。他想说以安,我从来都只是一个自私的人,我自私到不想考虑别人的感受,我自私到你哪怕在我身边过尽千帆伤痕累累我也不愿意对你放手,他不愿意。
终究还是走到了那一步,他把名下的财产都留给了她,可是她走的时候依然提着来时的两只箱子,站在民政局的门口,手里摩挲着崭新的离婚证,他问她,你去哪儿?
带着他一如既往的强势,只是那语气里,只有褚穆自己知道其实早就已经没了底气。
舒以安没有再回头,也错过了她身后不远处,从那双漆黑平静的眼眸中滚出的热泪。
2014年,春节前夕。
再度成为了单身的褚穆,在离婚之后的半年多时间,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他从湖苑别墅搬出来,重新住回了那套小单身公寓里。
每天夜里寂静无人的时候,他总是躺在床上沉默的想,她在哪儿,在做什么。身边是不是有了别人。
他痛恨这样拿不起放不下的自己,他心怀愧疚,却也不得不照常生存。
所有人都说他是黄金单身汉,以后日子长着呢,可是褚穆知道,再没有以后了,失去了舒以安的褚穆,再没有婚姻和家庭可谈了。他不会,在像当初一样,那么冲动,那么热血的,再爱上一个人了。
到底是上天眷顾,一次巧合让他意外的接到了舒以安的电话。
透过沙沙的电流声,甚至不需要任何言语交流,仅凭那段微弱的呼吸褚穆就能断定那端的人是她,没人知道他一刻的心情有多欣喜若狂,没人知道他那一刻有多庆幸。
从北京到苏州再辗转到扬州,整整一天一夜,看着她挺着肚子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时,褚穆从心里发出一声叹息。
就这样吧。就这样让时间停滞不前,他和他都还只是当初相遇的模样吧。
挽回一段破碎的姻缘很难,挽回一个曾经身心都赋予他全部的女人更难,褚穆在庭院里站站整整一天,漫天雪花映衬着院里的大红灯笼,他无比虔诚的想,这算是第一个新年愿望吧。
家人平安,她,回到他身边。
他是真的,很爱她。
在零点的钟声以前,他第一次跟她说了心里话。他说以安,我太过骄傲,骄傲到连婚姻和爱情里都想有个输赢,我想听你说爱我,我想让你一次又一次为我低头,可是我恰恰忘了,在一段婚姻中,两个人是相互对等的,我让你全无保留爱我的同时,我却没有给你一点安全感。
他说以安,跟我回去吧,不单单是为了孩子,为了给我一个机会,为了你自己能放过自己。
她看着他哭的撕心裂肺,她说褚穆,我试过离开你的滋味了,并非是我不能承受那种痛苦,而是我到现在都不能完完全全的承认自己不爱你,她说褚穆,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只原谅你,原谅我自己最后一次。
凌晨十二点,2014年的第一天,漫天的烟花中,他抱着她说,好。
2014年正月十五,女儿出生,一切圆满。
20xx年,岁月迟暮,每当两人渐老时回忆年轻时曾发生过的事情,除了温柔的目光对视之外,还有无尽掩藏在眼神中包容和热忱。
我以全部年轻张狂的青春岁月,许你未来沉稳和睦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