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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宋轻扬去了C市,午餐时,他交代助理去买一份《华星日报》。
青年企业家的会议报道在A2版面,署名——褚唯一,他竟然一字一字地默读了一遍。
助理走进来,“宋总,这是要签的文件。”
宋轻扬签好了字,抬首道:“帮我找一下她发表过的文章。”
D中有校刊,一年四本杂志,会刊登学生发表的各类文章。高一时,几乎每期都会有褚唯一的作品,那时候还没有分文理班,很多人都知道,他们这一届有个才女。
只可惜,到了高二,褚唯一再也没有在校刊发表过一篇文章。
那时候,宋轻扬把校刊从头翻到尾,终究没有找到她的名字,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也不知道为什么。
许多年后,他才明白,那种感情应该是喜欢吧。
D市进入夏季后,气温越来越高,白天出去采集消息变得越来越痛苦,谁都不是很愿意出门。
这时候有人便把这份工作推给了褚唯一和唐薇,连着出去三天,唐薇叫苦不迭,私下吐槽了无数次。
两人正校对稿子时,周主任路过问了句:“小褚,你家那里是不是要拆迁了?”
褚唯一:“左右邻居是这么说的,但是现在时间还没有定下来。”
同事A:“是云南路那片吗?前两年就说了吧?”
同事B:“唯一,你要暴发了啊!”
褚唯一敛起笑容,如果可以,她并不希望拆迁,奶奶去世时将房子留给了她,那个家承载了她所有美好的回忆。
沈琳从领导办公室出来,“好了,有个任务,小鱼和唐薇继续手里的工作,唯一,那家餐厅的采访交给你。”
D市中心区上个月新开了一家文艺范儿的餐厅,名为“遇见另一半的你”,短短的一段时间,人气暴涨,吸引了不少年轻男女前去消费。
褚唯一不解,“上次不是小鱼负责的吗?”
沈琳微微一笑,“人家看了你上次写的青年企业家的报道,点名要你去。”
褚唯一看着小鱼,小鱼冷着脸,“唯一,恭喜你了。”
唐薇顺手拿起餐厅的宣传册,“唯一,如果餐厅给你餐券,你一定不要推辞。”
这时候也只有她最淡然,褚唯一笑着,“你不是说要减肥的吗?”
“吃了再减。嘿嘿嘿——唯一,对了,你和宋轻扬联系了吗?有没有约好时间?”
小鱼冷言:“我说你们两个,别把人家的客气话当真好不好?也不怕吃闭门羹。”
“唯一和宋轻扬是校友,宋轻扬答应就是答应了,你等着看吧!”
“我等着看你们被打脸。”
褚唯一拉过唐薇,压着声音,“算了,你和她较什么真。”
“我就是气不过,她平时也不做事,还整天趾高气扬的。”
“别生气啦,我请你吃小龙虾。”
“什么时候?今晚吗?”
褚唯一扯着笑,像唐薇这样的女孩子,简单,活得无忧无虑,有时候真让人羡慕。
周五下午,褚唯一来到餐厅,四点多,餐厅还没有营业,门外有些年轻人正在拍照。
餐厅的经理引着她往前走,“褚小姐,里面请。”
“朱经理,现在已经开始排队了吗?”
“我们店里来消费的顾客大都是年轻人,喜欢文艺的风格,来得早的在外面拍照。”
褚唯一环顾店里的装饰,水泥墙有种复古的情怀,光线颜色随时都在变化,“我拍些照片。”
“好,你随意,需要帮忙随时叫我。”
天色渐晚,室内的灯都打开了,褚唯一惊讶地发现灯光在地上、墙上映出许多话语,文艺气息满满的,这倒是特别,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品味话语。老板应该是个文艺青年吧。
翻着收集的资料,老板赵珏,海归,三十岁不到,确实挺有想法的。
“赵先生——”服务员一一喊道。
褚唯一投去视线,置物架后,那位赵先生竟是宋轻扬的朋友,经理和他说了几句,他往她这里看过来,几秒后,走到她的桌前。
朱经理介绍道:“褚小姐,这是我们老板赵先生。”
赵珏嘴角划过一丝淡笑,“褚小姐,你好。”他伸出手,谦谦有礼。
“你好,赵先生。”
“褚小姐,我们餐厅的宣传稿就要拜托你了。”
“赵先生,您客气了。”
“褚小姐,你有些面熟。”他挑眉,眸光流转。
褚唯一腹诽,拿不准他到底什么意思,“一周前,市工商联会议。”
“噢,原来如此,你是宋轻扬的高中同学。”所以,这一次的采访,是刻意安排的吧!
“不是。”
“你们认识多久了?”
褚唯一:“最近刚刚认识。”
赵珏打量着她,莫名地觉得褚唯一有几分眼熟,好像以前就见过她。
“赵先生,我的资料已经收集好了,我先回去了。”
“这么晚了,在这里用餐吧。轻扬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赵先生,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都是大厨在做。你尝尝我们店里的拿手菜,回头帮我们餐厅美言几句。”
褚唯一只有硬着头皮和他一起用餐。
每一个菜名取自一首经典歌曲,别具匠心,耐人回味。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大厨是台湾人,我亲自去台湾请来的。当时几个合伙人,出了资金就撒手不管了。”
褚唯一没有想到他会亲力亲为,“您一定很喜欢美食。”
“什么您不您的,叫我名字吧。赵珏,王玉珏。”
褚唯一扯着笑,还真叫不出来。
临走时,赵珏邀请她下周二过来玩,“有个晚会,到时候来玩。”
“谢谢。”她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她背着双肩包,穿着背带裤,这样的装扮像足了学生。赵珏站在灯影下,直到她的身影渐渐淹没在人群中,他才给宋轻扬打了电话,“周二晚上到餐厅来吧。”
“我没有时间。”
“你不要后悔啊,我可是请了特别的人。”
宋轻扬不感兴趣,“随便你。”
“你会后悔的!”赵珏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无聊,大概就是看不惯宋轻扬那副冷冰冰的态度吧。
宋轻扬最近每天都要看一遍《华星日报》,助理特意订了一年的报纸。习惯一旦染上,就是日复一日的事了。
“宋总,这是下周的工作安排,新一季度的产品发布会,需要您出席一下。”
宋轻扬放下报纸,“下周二晚上有什么活动吗?”
“方总约了您。”
“取消吧。”他了解赵珏的个性,不达目的他不会罢休的。算了,去一趟餐厅吧,顺便带上她,“遇见另一半的你”那里的食物,她应该会很喜欢的。
褚唯一这几天又失眠了,稿子改了一遍又一遍,坐在办公室里,她忽然觉得浑身无力。其实她想要的生活是每年可以去不同的地方旅游,晚上坐在桌前写写故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周二下午,褚唯一正在写稿子,赵珏打来电话。
“褚唯一,你什么时候下班?我让人来接你。”
褚唯一怔住了,大概是长时间在思考,大脑一时间转不过来,“赵先生?”
“对,是我,赵珏。今晚,我们餐厅有活动。”
褚唯一抚额,“我今天还有事,工作还没有做完。”
“你要加班吗?我给你们领导打个电话——”
褚唯一咬牙,“我下班后过来。”
“那我等你。”赵珏扬起嘴角。
褚唯一叹了一口气,唐薇在对面望着她,“怎么了?”
“一个难缠的——朋友。”
“朋友?男的女的?”
褚唯一摇摇头,“普通朋友。”
下班后,她稍稍收拾一下便坐地铁去了“遇见另一半的你”。六点多的光景,店里已经坐满了人。
服务员引着她去了二楼。
赵珏一身休闲装,坐在角落的位置,见到她,脸上立马浮出笑容,“褚唯一,你终于来了。”
她实在不知道赵珏叫她来做什么,难道还想让她以今晚的活动写篇报道?
七点钟,楼下一阵喧闹,女歌手浅浅吟唱着时下流行的歌曲。
赵珏解释道:“褚唯一,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遇见另一半的你’吗?”
褚唯一不解,竖起耳朵等着他下面的话。
“咳咳,暂时先不说了,我朋友来了,待会儿介绍你们认识。”
怎么老是有人喜欢说话说一半呢?
只见赵珏挥着手,“轻扬,这里——”
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小?
宋轻扬看着赵珏的眼神绝对不算友好,赵珏却一脸的嘻嘻哈哈,“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褚记者——”
“嗯。”宋轻扬接着他的话,看向褚唯一。
褚唯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嗨——”
“坐吧!”
赵珏继续,“你们认识啊?”
宋轻扬冷冰冰地看着赵珏,“下面有人找你。”
赵珏赖着不肯走。
“是个美女。”
赵珏这才下楼。
“身份证办好了吗?”
“暂时用临时身份证,一个月后可以去拿新的。”他们好像有些日子没见了。
褚唯一端起水杯,给他倒了一杯柠檬水,又将杯子放到他的面前。
宋轻扬嘴角轻轻浮起一抹笑意,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褚唯一问:“这是什么活动?”
“纪念相遇。”
难怪这么多年轻的男女,都是情侣。
“餐厅的名字是你取的吗?”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就知道瞒不过她。
遇见另一半的你,只一眼便想到了一辈子。
楼下传来欢乐的尖叫声。
宋轻扬凝视着她的眉眼,皮肤晒黑了些,不过衬得一双眼睛又亮又有神,“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褚唯一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什么?”
“你们杂志的采访取消了吗?”
褚唯一不掩自己的激动,“你真的愿意?”
他挑眉,“我既然答应你了怎么会反悔,难道在你眼里我是言而无信的人?”
“那这周六你有没有空?”她按捺住激动。
“你在约我?”宋轻扬问。
褚唯一厚着脸皮点头,“你方便吗?”
宋轻扬又喝了一口柠檬水,他不疾不徐地回道:“应该有时间。”
“宋轻扬,为了答谢你,我请你吃饭吧!”
宋轻扬沉默片刻,“好啊!”眼底克制着什么。
喧闹的餐厅,似乎只有这一处的安宁,头顶的吊灯发出暖橙的光芒,映在两人的身上。
徐志摩说过,世界充满了我们相遇的机会,我却始终无法遇见你。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了那人,请努力一点,勇敢一点,因为相遇不易。
餐桌上盛开的百合,淡淡的芳香让人的心情也愉悦起来。
宋轻扬的手随意地搁在桌面上,“不是负责报纸版面的吗?怎么去杂志部了?”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内双,眼睛越发显得英气。
“负责美食专栏的同事回家待产了,临时找不到顶替的人,主任就让我过去了。”说完,她想到了什么,“这些日子不是不联系你,我每天都要出去。”
宋轻扬微微侧首,眸光浮动,“难怪看你黑了一些。美食专栏也不错,D市有个地方好吃的东西很多,有时间带你过去。”他的眸子清亮如星辰一般,没有冷冽,而是异常柔和。
褚唯一看着他俊逸的五官稍稍愣神,宋轻扬不动声色任由她的目光打量着。
片刻,褚唯一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么看着他,实在太不礼貌了。她端着面前的茶水浅浅抿了一口掩饰着。
窗外的梧桐叶随风摇动,六月,风动,心动。
十点多,活动结束,人渐渐散去。赵珏跑上来,“人走得差不多了,轻扬,下去唱一首。”
“不去。”
赵珏眸光一转,直接拉住褚唯一的手臂,“褚唯一,走,我们去唱歌。”
褚唯一没辙,看向宋轻扬。
宋轻扬起身,顺手将褚唯一拉到自己身边,“下去吧。”
赵珏嘴角暗笑,“褚唯一,你听过宋轻扬唱歌吗?”
褚唯一摇头。
“你有耳福了。”
宋轻扬唱的是陈奕迅的《十年》,声音温柔,歌声醉人。她望着他,心里软软的,还有一种许久不曾有的激动。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
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
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
夜深了,霓虹灯发出柔和的光,照亮着夜色。
宋轻扬开车送她回家,褚唯一靠在座椅上,倦意袭来,她轻轻问道:“你也喜欢陈奕迅的歌?”
“高中同桌喜欢,我被迫听了两年。”
“可是你唱得很好听。”她又问道,“你还喜欢谁的歌?”
“没有特别喜欢的歌手,舒缓的歌曲就行。”
褚唯一侧首,“那德国歌曲呢?有没有好听的?”
他认真地想了想,“Du Fehlst Mir So,这首歌还不错,回去之后,我发给你。”
他记得这首歌,因为它的歌词。
Du fehlst mir so(我好想你)
Wie ein Stern ohne Licht, bin ich ohne dich(没有你,就像星星失去光芒)
Du fehlst mir so(我好想你)
“好啊,不过我肯定听不懂。很多粤语歌虽然听不懂,可就是好听。”
他笑着,“我翻译好再给你。”
她支起身子,神色泛着慵懒,“宋轻扬,我发现你人真好。”好得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他依旧挂着笑,傻丫头,那是对你啊。
周五晚上,同事们组织聚餐,褚唯一一连几个晚上都在熬夜,她想回去睡觉,便不去了。
“小褚,是不是有情况了啊?”
褚唯一收拾着包,“明天要出去,晚上回去做点功课。”
“你这么勤快,我们心里可有负罪感了。”说话的是报刊的另一个组长,三十多岁。
“徐姐,我是新人,总得多学习,才能赶上你们。”
徐柳淡淡地笑笑,“那我们就出发吧。”听说她有些后台,一到报社就被委任组长一职,向来自视甚高,谁也瞧不上。
唐薇走在褚唯一的身旁,“徐姐这个人就是小心眼,她肯定是嫉妒我们,谁让咱年轻貌美呢。”
褚唯一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美女赶紧去吃饭吧。”
“你也是,说好采访我和你一起去的。唯一,辛苦你了。”
“玩得愉快。”褚唯一冲着她摆摆手。
褚唯一回家前顺便去了一趟超市,她穿着及膝短裙,小腿被蚊子咬了七八个包,又痒又难受,到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毕业后的一段时间她饮食没有规律,后来胃不好,时不时胃疼,最严重的一次胃炎差点住院。那次之后,她开始注意,平时也不敢随便打发自己,渐渐也会做些简单的食物了。
骨头汤做汤底,加入猪肝、肉丝、面皮,又放了两勺豆豉酱,面条是手擀面,口感很Q,最后用小火慢慢熬,半锅汤熬到二分之一后撒入一把蔬菜。
这也是褚唯一最拿手的招牌菜了,小时候奶奶常给她做,不过她总觉得自己做的和奶奶做的味道不一样。
晚饭后,是褚唯一雷打不动的码字时间,桌面上有个文件夹,是唐薇发给她的,鼠标在上面停留了几秒,她才打开。
姓名:宋轻扬
年龄:26
生日:6.6(双子座)
褚唯一突然笑了,这个日子,高考的第一天,那年高考,他是怎么过生日的?
身高:182
血型:O
家庭住址:××路××号
褚唯一实在佩服唐薇竟然查得这么详细,花痴的女人太可怕了。
文件里还附了一张宋轻扬高中时代的照片,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单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正在侧首和同学说话,就是这个角度被人抓拍下来,真是恰同学少年啊!
唉,那时候她只是听过他的名字,却和他从来没有交集,也是,文科班和理科班离得那么远,没有交集也是正常的。
宋轻扬,禇唯一的脑海里浮现着他的面庞,她关了文件夹,不敢多想。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郗清远来电。
褚唯一拿着手机,犹豫了几秒才接通。
“姐姐——”
褚唯一一听是宁宁的声音,紧绷的细胞慢慢松下来,“宁宁——”
“姐姐,你怎么不来看我?”
褚唯一:“……”
“明天你过来看我好不好?”郗宁远年纪小,可是思维清晰,语言能力又强,几句话就表达了自己的意图。
“可是姐姐明天还要上班啊。”
“姐姐,你骗人,明天是星期六,我都不用去上学。”宁宁很执着,“姐姐,我想你了。”
褚唯一最受不了小家伙撒娇了,“姐姐明天真的有事,答应别人了不能食言。”
“哼——”那端就没有声音了。
“宁宁——”小家伙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他可能会哭。
“是我——”郗清远的声音传来,“我一会儿去哄哄他。”
“谢谢——”褚唯一涩涩地开口。
“你有时间再过来吧。”郗清远沉默了一下,“阿姨这几天身体有些不舒服。”
褚唯一沉默了一下,“我妈怎么了?”
“老问题了,高龄产妇,生完宁宁后没有休息好。”
“周末我过去。”
“那好。”
挂了电话,郗清远轻轻嘘了一口气,眉头微拧。
宁宁仰着头扯了扯他的裤子,“哥哥,姐姐还是不来吗?”
“姐姐答应周末过来看你了。”
宁宁双手抱着手臂,有些委屈,“我觉得姐姐不喜欢我,她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她了。”
郗清远把他抱到怀里,“怎么会?这样吧,下回我们约姐姐去坐摩天轮。”
“你可不要骗我,骗人找不到老婆。”郗宁远认真地说道。
“嗯,哥哥找不到老婆,那和谁生活呢?”郗清远哭笑不得。
“和姐姐啊,这样我们一家人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童言稚语一笑而过。
郗清远的心里泛起了无穷无尽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