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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血怎么回事?人呢?”
一个从衣着上看像是应天府衙里刑房典吏的人,按着腰刀走过来,刚刚问了一句,那一双小眼睛便巴巴地落在了赵绵泽的马车上。再然后,又慢慢地转到了赵绵泽的脸上。微微一愣,他面色一变,“扑通”一声当街跪了下来。
“卑下不知皇长孙殿下在此,还请殿下恕罪。”
他此言一出,老百姓傻眼了。很快,也跟着跪地请安。
没有法子,夏初七与李邈也只能一跪。
“都起吧。”
赵绵泽不像赵樽那样冷酷外露,他向来是一个温和的人,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招呼完了老百姓和捕快,又不深不浅的说了几句案子的事,目光望向了夏初七。
“如今小先生可否与我去茶舍一叙了?”
如今他是皇长孙,她还能说不吗?
当然,夏初七原本就没有想过“不”字。她抛了一堆鱼饵出去,正等着鱼儿上钩呢。虽然钩到的鱼儿太肥了一点,好歹也得到了垂钓的乐趣。
她先前之所以拒绝,不过只应了四个字——欲擒故纵。
男人天生犯贱,尤其是赵绵泽,那更是贱中之贱。普通的医官哪能吊着他?
对于他这样的渣男来说,就不能像夏楚那样待他太好。
她甚至于都可以猜测出来,像他这种贱人,女人要是喜欢得上去给他舔脚,他只会踹她一脚;女人要是踹了他一脚,说不定他才会反过来想要给她舔脚。
这样的渣男,就是欠虐。
在她看来,对付贱男最残忍的办法,不仅要虐他身,还要虐他心。
总有一天,她得让他尝尝当初夏楚尝过的锥心刺骨的滋味儿……
眉眼弯弯的笑着,她一双眸子狡黠如狐。
“能与长孙殿下一叙,是在下的荣光。”
一个翠阁朱阑的茶舍,就建在秦淮河边儿上。造了弯弯的小桥引入流水,耳边是彩箫吹吹的悠扬声,地方很好,心情也很是闲适。赵绵泽屏退了随行的侍者,吩咐他们守在楼道口,便领了夏初七与李邈往茶舍二楼走去。
木梯不长,大约二十来级。
赵绵泽在前面,夏初七与李邈在后面。
看着那个飘然若仙的背影,她的心情很淡定。
很奇怪的,一直淡定着。
就像是期待已久的帷幕被拉开了。又或者,就像磨了许久的锋利刀子,终于能找到地方开砍了,她在淡定的等着赵绵泽为了他那个太子爹,请她前往东宫诊治,而她必然会“尽心尽力”,摸清两年多前那桩震惊京师的血案始末。
赵绵泽走得极缓,夏初七的脚步也很慢。
一阵凉风吹来,她抚了抚不知什么时候冷冰的脸,心道:“夏楚,你别急。”
“秋儿,你看看,我给你领谁来了?”茶舍的雅室门口,赵绵泽轻暖地唤了一声儿。
夏初七微微一愣,只见雅室里头,坐了一个女子。
大概也就十七八岁的光景,薄薄的妆容,满头的钗玉,身姿娉婷,一袭华贵的紫色团领小葵花衣裳,衬得她肌肤雪一样白皙。
她正是夏楚的堂姐,也是皇长孙赵绵泽的侧夫人夏问秋。
这美人儿一露面,淡淡的香风就扫了过来。
看着夏初七走近,她神色微有惊讶。
“七妹?”
前魏国公夏廷赣只有夏廷德一个胞弟,夏氏子女的长幼排序都是一起排的。所以说,夏楚虽说是夏家的七小姐,人人都叫她七小姐。实际上,她爹夏廷赣除了儿子,就只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到是夏廷德比他老哥更会生养,院子里侍妾多,通房多,就跟下小猪崽子似的,一窝接一窝的生,足足生了六个女儿,五个儿子。
故人在前,夏初七心里波浪翻腾。
前尘往事像一幕幕黑白电影儿,断着片儿的在她脑海里上演。
自从上次李邈与她对镜讲述之后,关于夏楚的记忆,她脑子里便有了模糊的一部分。可她知道,那只是冰山一角。她的面前就像蒙了一块鲜红色的帷幕,有一些通透,有一些迷糊,还有一些谜团,如同尘封在记忆里的古墓,等待她去挖掘,找出真相来。
此时,就有一个疑似真相。
王公皇族的妇人一般不允许轻易抛头露脸。很显然,赵绵泽早就安排好夏问秋候在这儿了。这样的一个“巧合”,她不得不怀疑,丹凤街上袁形被人砍杀一事,根本就不是仇家找事,而是这位皇长孙殿下的安排。至于原因么,是对她这位晋王府良医官的考查,想看看她有没有资格去东宫替太子爷诊治。
“七妹?是你吗?”
夏问秋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夏初七却只佯做不知。
“这位是……长孙殿下的夫人?”
像是陷入了极大的激动和喜悦之中,夏问秋将她由上到下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一双漂亮的眼圈很快就红了,伸过来就要拉她的手腕。
“你果然是我七妹。你变了,变得三姐都快认不得了。”
“夫人请自重。”夏初七故作尴尬的缩回手,“夫人怕是认错人了。我与您家七妹长得很像?呵呵,在下我走南闯北,有说我长得俊的,有说我长得俏的,也有说我长得玉树临风貌赛潘安的,当然,也有说我天生长了一张欠揍脸,见到就想扁的。但从没有人说过,我长得像一个女人?”
她似笑非笑,夏问秋却愣住了。
“七妹你……”
夏初七的脸原本就刻意装扮过,如今与夏楚不过就几分相似。而一个人的样貌在很多时候,取决于精气神和眼睛。这会子,在她一副表面恭维,实在不屑的语气之下,眉间眸底狐狸一般的狡黠,眼波潋滟之间的情态,沉稳却不失俏皮,含笑又略带嘲讽,一字一字并不尖锐,却多了一股子难得的凛冽之气。
这些,都是在性子软弱的夏楚身上,绝对看不见的。
夏问秋愣了愣,语气几度哽咽。
“七妹,你可是还在怪三姐?自从两年前你走失了,家里找你都快要找疯了,如今我姐妹好不容易得见,你又何苦不认三姐?”
一双眼儿浅浅眯着,夏初七笑了。
“夫人您真会开玩笑。”
“七妹?你果真气着我……”夏问秋像是受不住打击,柳条似的身子晃了一下,赵绵泽担心地伸手扶了她一把,低声哄道:“秋儿,先进屋再说。你身子原就不好,还站在风口上,小心受了风寒。”
夏问秋温婉地点了点头,又望了过来,“七妹,我们屋里再说。”
好一个招人心疼的三姐啊!
输在这样的女人手上,夏楚也你真够可怜的。
为早已魂飞魄散的夏楚默哀了片刻,夏初七勾起唇角,拽了李邈,淡然地迈入布置精细的雅室。四个人盘膝对坐,两两相望,各有各的想法,只有夏初七笑得开怀。
“长孙殿下,您找在下来,究竟所为何事?”
雅室里的炭火,烧得很是温暖。
可是,却不及赵绵泽眉宇间温和的笑意。
“七小姐,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我与秋儿找了你来,确实是有事。你两年前撒手一走,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如今你既然回来了,我们的事情也该有一个了结了,你又何苦装着不认故人?”
真淡定啊!给人额头上黥了一个“贱”字,还想毁婚纳人家的堂姐,现在说起“了结”两个字,就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如果不是还不到暴露身份的时候,她真的很想掐着脖子问问这厮,他当年面对一心爱他的夏楚,怎么就狠得下心来。
想到那些事,夏初七条件反射地握紧了双拳。
“皇长孙殿下,在下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赵绵泽还是淡淡而温和的语气。
这时,茶水上来了。赵绵泽亲自为夏问秋倒了一杯,低头吹了吹水,等它不烫了,才塞在她的手里,那目光里的关切是真真儿的,感情也是真真儿的,可瞧在夏初七的眼睛里,却怎么瞧便怎么膈应。
不是为她,只为夏楚不值当。
可心里养了一万头草他马,她还是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