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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刘縯手扶桌案,再度向所有人点头,随即,转身看了一眼挂在自己背后位置,临时赶制出来的舆图,继续大声说道:“宛城之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刘某本欲先求自保,再徐徐图之,然而如今,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大哥说得对!若是再拖延一段时间,大军压境,我等皆会身死族灭,为天下人耻笑,不若现在就主动出击,打官兵一个措手不及!” 刘稷第一个站出来,大声表示支持。
他自幼崇拜大哥刘縯,凡是大哥的话,都奉为圭臬。因此,声音落下,四周围立刻响起了一阵善意的笑声。所有族中长辈,都连连摇头,深以此人行事过急,所作所为,根本没起到任何实际效果。
刘秀的二姐夫邓晨见状,只好主动出来补救。先向刘縯郑重行了个礼,然后缓缓说道:“明威将军的提议虽然有些急躁,却未必没可取之处。我等既然已经竖起了义旗,就不能光等着官军来攻。适当时刻,主动夺取周围城池,不失为一个上策。首先可以大壮我军声威,让更多的忠义之士慕名前来相投,其次,也可以让我军获得更广阔的生存空间,进退更加自如!”
“的确,被动挨打,敌军则源源不断。”朱祐向来反应机警,也迅速大声补充,“而只要我军能取得几场胜利,就可以让周围的大部分郡兵胆寒,不敢再来找死!”
“仲先所言甚是。”严光一袭青衫,从屋子角落里走了出来,缓缓说道,“我在前来的路上,已经听闻新野县尉潘临,奉命带领麾下郡兵赶赴蔡阳!他与蔡阳县宰李安二人合兵之后,声势必然大涨。与其等着他过来进攻咱们,倒不如赶在他进入蔡阳之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提议,可是相当胆大,令原本只是想鼓舞一下军心的刘縯,都觉得有些唐突。然而,回头又看了一眼舆图上,蔡阳、新野和舂陵三地的位置,刘縯的双目,顿时就是一亮。
舂陵虽然属于新野管辖,却距离蔡阳城更近,只有四十里上下。而新野距离蔡阳,却是一百二十里开外。至于被刘秀和邓奉昨天顺手夺下,搬空了府库之后又果断放弃的唐子乡,则距离湖阳县更近,还不到二十里。既然湖阳县宰和县尉,昨天一整天都没敢露头,恐怕这二人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也没太多勇气参与。如此,柱天都部大军,马上需要对付的,就只剩下了新野和蔡阳两支郡兵。与其坐等这两支队伍合二为一,不如现在就杀到新野到蔡阳的必经之路上,分头破之!
正犹豫着是否冒险一试之际,左耳畔,忽然传来的主簿习郁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先破潘临,再掉过头来拿下蔡阳,我军立刻有了立足之地。子陵大才,习某愧不能及!”
众人闻听,顿觉好生困惑。刘縯本人,也觉得习郁的话,过于夸张。严光严子陵的主意听起来的确不错,但是要付诸实施,却要面对许多风险。其中之一,就是在大伙半路截杀新野县尉潘临之时,蔡阳县宰李安,极有可能忽然从带兵从城里杀出来。届时,无论他是选择跟潘临一道,对大伙前后夹击,还是选择独自偷袭舂陵,都足以让严光的谋划,功亏一篑!
“各位,习某来得晚,对地方上的情况不甚熟悉,谁能告诉习某,那新野县宰李安,胆气如何?” 在众人茫然不解的目光中,习郁笑着走到屋子正中央,朝着大伙虚心求教。
话音落下,笑容立刻涌了许多人满脸。特别是几个江湖豪杰,如王霸、陈俊等,都乐不可支。
“不过一个草包而已!” 笑过之后,王霸大声回应,“在下和子昭曾经带人扮成山贼,去蔡阳城外收割他的庄稼。那李安手里握着两千多兵马,却拒绝替附近的庄主寨主们出头。任由那些堡主、庄主们自生自灭,或者主动花钱向王某买一时平安!“
“那厮,早年靠着替王莽弹劾对手起家,王莽得了江山之后,却嫌弃他嘴臭,将他丢到蔡阳担任县宰,十余年不肯给他任何机会升迁!” 刘良在旁边听得有趣,也主动向大伙介绍。
众人闻听,信心立刻大增。纷纷转过头,向着严光轻轻拱手,“子陵,你不愧是太学出来的大才。简单几句话,让我等拨云见日!”
严光被众人夸得脸色微红,摆摆手,小声回应,“我,我只是随口一说,其实,其实先前也没考虑周全。倒是习主簿,一下子就把最关键的所在,点了出来!”
“子陵切莫自谦,若不是你先开口,习某肯定想不到可以将敌军分头击破!”习郁哪里肯跟比年龄小了将近一轮的人抢功,摇摇头,大声补充,“你跟文叔、士载、仲先四人,虽然年少,但无论学识还是见识,都远居在座其他人之上。所以,有什么想法,你们四人,一定要说出来。哪怕是错了,大将军和在场各位,也会帮你们查缺补漏。绝对不会因为你们出错了主意,就怪罪你们,笑你们不知道轻重!”
“的确,子陵,除了主动出击,将两路敌军分头击破,你还有什么想法,不妨现在就说出来,让大伙共同参详!” 刘縯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当年力排众议,送四个少年去长安读书。此刻听习郁把四人夸到了天上,立刻非常高兴地大声催促。
“是啊,子陵,你尽管说,我们大家洗耳恭听!”
“子陵,你当年在家里做客时,就以足智多谋而著称。这会儿前往不要谦虚!”
“子陵……”
刘嘉、刘赐、刘稷、刘禾等人,也巴不得严光给同辈豪杰争气,纷纷笑着帮腔。
见大伙盛情难却,严光只好豁了出去,先向周围做了个罗圈揖,大声说道:“也罢!大将军,主簿,各位英雄豪杰,严某方才所言,只是眼前第一战。根据敌我情况,严某以为,只要我军部署得当,破敌易如反掌。甚至可以趁机拿下蔡阳、新野、湖阳,打前队大夫甄阜等人,一个措手不及!”
“啊?!” 众人顿时又吃了一惊,看向严光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
先前他建议将敌军各个击破,虽然看似胆大,仔细谋划起来,却有七分成功的可能。而现在,他直接把今后数场战斗,以及战斗取得的结果,全都列了出来,就有些过于夸大自家实力,或者说信口雌黄了。
唯独刘秀、朱佑和邓奉,从来不怀疑严光的本事。相继笑了笑,大声替他助威,“子陵,你为何如此肯定我军近期能势如破竹?”
“是啊,子陵,说话别只说结果,把你的理由也说出来!”
“子陵,小弟愚钝,还望解惑!”
“无他,朝廷已经如无根之木,只待有人奋力一推而已!”严光对三位好友的想法,心领神会,淡然一笑,缓缓补充,“如今天下人皆视新莽如仇雠,莫不想汉室光复。正所谓天心便是人心,此言诚不我欺。眼下不管四周围,有多少郡兵。只要这些郡兵来自寻常农家子弟,士气就不会太高。他们打赢了,只会让他们的父母兄弟,继续受昏君和贪官盘剥之苦。他们吃了败仗,反而能让家人早日摆脱朝廷的压榨,甚至从此否极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场许多人,特别是几个族中宿老,被严光的话,逗得开怀大笑,满脸是泪。
新朝皇帝王莽,打着改制复古之名,行敲骨吸髓之实。已经让天下大多数农夫乃至庄园主,都挣扎在了挨饿的边缘。换了任何人来统治,只要不明着抢,恐怕百姓们都会比在大新朝的治下活得更轻松。既然如此,寻常人家子弟做了郡兵,怎么可能对朝廷有多少忠心?不临阵倒戈,或者盼望着自己战败,已经非常可贵。想让他们舍生忘死替朝廷厮杀,肯定是绝无丝毫可能!
“再者,我军起事,固然仓促!各地官兵,同样是措手不及!”严光在大伙的笑声中,轻轻拱手,然后继续朗声说道,“眼下前队的大部分良将,都在防备绿林军,一时半会儿,很难调换回来。留守地方的,要么像蔡阳县宰一般无能,要么如湖阳县宰一样胆小,就一个新野县尉潘临,还贪功冒进,自寻死路。只要我等击杀了他,蔡阳、湖阳、新野和棘阳三地,恐怕就会彼此再也不敢相顾。而我军则可以由近到远,一一取之!”
“子陵所言极是!”习郁听得再度放声大笑,“当年对付官兵围剿,我们绿林军也常用此招。先捡着一路打垮了他,其他几路,就立刻全吓成了待宰羔羊。”
“啊!”在场许多人,又是大吃一惊。这才知道,习郁是从绿林山上前来投靠刘縯的,想必曾经的职衔还不低。心中顿时对其肃然起敬。也更加佩服刘縯魅力过人,竟可让绿林军中的谋士主动前来相投。
“第三,即便是前队精锐,也同样外强中干,只要我军小心与之周旋,未必就不能战而胜之。”还没等大伙从惊讶中恢复心神,严光声音,又如同霹雳般响了起来,震得大伙再度身体战栗,额头见汗,“诸君且看,前队当中,最骁勇善战者,便是原来棘阳县宰,现在的偏将军岑鹏岑君然。众所周知,岑鹏乃是天子门生,青云榜首,卒业之后,很快就出任县宰之职!而从七年前到现在,岑鹏战功赫赫,数次力挽狂澜。其职位,却只从俸禄为一千石的上县县宰,变成了以县宰之职兼任前队大夫帐下的偏将军。而甄家一个只会夸夸其谈的子弟甄随,比他晚卒业八年,却早已位列其上!连岑鹏都有志难伸,受尽委屈。试问其他将领,在甄阜帐下,可有出头之机?既然前队的主要将领,都是些尸位素餐,脑满肠肥之辈,其下面的士兵再骁勇,武器再精良,又能如何?”
“善,此言大善!” 众人豁然大悟,士气瞬间涨到了满满。
“善,大善!我军远近皆有胜无败,何惧主动出击!”习郁向严光投去赞赏的一瞥,再度大笑抚掌。。
刘縯见众人皆面放红光,顿时就有了决断。用力一拍桌案,声若洪钟,“善,大善!子陵之言,令我信心倍增。诸位下去且各自收拾兵马,明日一早,咱们就挥师育水河畔,在河东岸等着那潘临蠢材,自投罗网!!”
陈俊:字子昭,南阳郡西鄂县人,是云台二十八将中,参加了舂陵起义的人之一。
王霸:字元伯,颍川颍阳人,曾任新朝的决曹吏(监狱长),也是云台二十八将中,参加了舂陵起义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