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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动又没发出来,哭)
汉初沿袭秦朝制度,十月份为岁首。汉武帝太初改制后用的是夏历,一月份作为新年开端。
而到了新莽代汉,王莽这改制狂魔自然不会放过历法,遂改新历岁首为丑正,十二月过年。
但百姓们过惯了正月大年,对新朝的“元旦”无感,十一月三十这天,朝廷官吏纷纷放假休沐,长陵北部的小煤窑却仍在动工。
流浪数年的张鱼、朱弟就更不知道节庆为何物了,现在他们只瞪大眼,生怕错过了热闹。
过去一个月里,矿工挖掘的煤块运到地面,靠的是辘轳:圆木上缠绕绳索,另一端悬吊篮筐,转动圆木便可将装满煤块的筐提起,比人手硬扛好使多了,但仍得花费大气力。
今日第五伦来到煤窑,身后跟着第五氏的木匠、铁匠,将早就打制好的东西安装在矿井出口的大木上。
在第五伦口中,这东西叫“滑轮”。它用整段硬木一刀刀手工斧凿而成,一个滑轮由木框架、凹轮、轮轴三部分组成,木框架上部分挖有两个对称圆孔,以便穿绳固定,用手一拨凹轮,便能吱吱嘎嘎转动。
在矿工们看来,这不过是改善版的辘轳零件,城头做工也经常用得到,随处可见,不足为奇。
但令人奇异的事在后面,第五伦将两个滑轮并用,上下分开。一个固定在木架高处不动,绳索穿过凹轮槽,另一个与连着煤筐的绳子在下,用不算复杂的绕法将它们联结起来。
“将筐装满煤块。”
徒附、矿工越聚越多,都搞不懂这是要干嘛,第五伦却回头看了一圈,最后对张鱼招手道:“张鱼,过来。”
竟是要张鱼去拉绳索,这不是强人所难么?张鱼虽然12岁了,却瘦巴巴的像只小猴子,他平日又不是没试过。
连第五平旦都笑道:“郎君,张鱼吃奶力气都拿出来,都转不动辘轳,莫要为难他了。”
“这次不同。”第五伦道:“且来一试!若能拉上来,给你加餐!”
张鱼看了一眼朱弟,咬咬牙,在手里吐了唾沫,握住了粗糙的麻绳。
和想象中纹丝不动不同,这次他拉拽绳索,明显感到井下重物在缓缓移动,随着动滑轮的转动,还真将那筐煤块一点点拉到了矿井边缘!
“就张鱼这小鸡似的力气,还真提上来了?”
第五平旦十分惊讶,与众人一起接住煤筐。
张鱼惊讶于自己的气力怎么如此之大,得意地展示肌肉。众人则像看祥瑞一般围着动滑轮,每个人都去拉了一下。
亲自动手前只觉得别人在说谎,试过后啧啧称奇,确实比辘轳能省不少气力,但他们也搞不清楚是何原理。
“此物能使得力半功倍,若组合得当,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男子,也能提起百钧重物。”
第五伦却是知道的,这只是个最最简单的动滑轮组,为了提高生产效率,他也是操碎了心。
过去二十天内,靠了第五伦的名望加持,共计卖出煤球五万斤(一汉斤250克左右),刨除所有成本,每个煤球赚两文货泉,按照定好的利润分配,第五氏得了4万钱。
但算上第五伦因“群饮罪”交的八千罚款,再扣除作为人情礼节送给郎官、太学生的几千斤煤球,净利润就万余钱。
这些钱,第五伦转手全花出去了:他给第五氏的矿工每个伍配备了一件山羊皮裘,这是公用品,让他们轮着穿。又给众人置办了厚麻履,因为第五伦发现,不少矿工连鞋都没有,赤足在严寒里干活,脚若冻伤,一个劳动力也就废了。
还翻新了简陋的工具,矿锄换成了铁的,添了动滑轮组和辘轳配合使用,为的就是提高效率,赶在落雪前多干几日,总不能不挣钱还倒贴本吧。
可天不遂人愿,就在众人还在为省力的滑轮组而兴奋时,已积压数日的乌云,却纷纷扬扬落下了雪花。
这是今年的初雪,已算给第五伦面子,较去年来得迟了好些天。
众人纷纷抬起头,让雪朵停在手中,化在龟裂的唇上,眼看雪越来越大,不一会就散了个干净,回棚屋内睡觉去了。
这场在预料中的雪,让合作开矿的三个家族产生了分歧。
“先前制好的煤球只够卖二十日。”第四咸匆匆清点了常安和煤矿的仓库,向第五伦汇报储备。
第一关则道:“腊月是最缺薪柴的时候,樵夫上不了山,炭工烧不了炭,吾等就算将价钱翻倍,仍是有人买。”
过去二十天里,第一关尝到了甜头,极力鼓动第五伦,在雪小的时候继续逼迫族人、徒附、隶臣们下井。那些捡来的童工和各族的孩子也别闲着,不管多冷,继续搓煤球!
在他看来,哪怕不在矿井做工,冻毙一二人也是常事,何必迟疑。
第五伦改善生产条件后,制作煤球多用木模具,但仍是要上手的。还没下雪时,第五伦就见张鱼、朱弟等孩子满手冻疮,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出现伤残了。
于是他果断叫停了煤窑,决定收工。
“剩下每斤煤球加两文钱售卖,售完为止。”
面对第一关的欲壑难填,第五伦笑道:“做货殖,哪有第一个月就能回本的?还是要细水长流啊,第四宗叔你以为呢?”
第四咸连连应诺,他现在唯第五伦马首是瞻:“此言有理,冻到常安人不打紧,可不要将族人和家中徒附冻伤残了。否则春耕都要耽搁,那才是得不偿失。”
第一关也只好同意,收工的命令下达,族人、徒附们确实也干累了,吃完朝食纷纷散伙回家。
第五则坐在静静燃烧石炭的小煤炉旁——他让人试铸了一个,翻看记录在简牍上的账簿,第五格还是很用心的,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最后算下来,若是仓库中剩下那五万斤煤球加价售完,第五氏能净赚8万钱,只够采买四百石粮食。
“好歹解燃眉之急了。”
第五伦稍稍松了口气,去年本是丰收,但在他的折腾下,第五氏坞院粮仓空了大半,有了这笔进账,起码能苟到明年夏天麦子熟时。
虽然挣得不多,但基础已打好,明岁可在农闲时就陆续储备煤球,囤积到冬天售出,挣的钱起码是今岁五倍甚至十倍。
多出来的钱粮投资第五伦正在筹划中的其他产业,煤窑来钱实在太慢。干这行最大的好处是,让松散的农夫在矿井生活一段时间后,能稍稍有些秩序,下一步就是令行禁止了。
“汝等来作甚?”
门口传来第五福的呵斥,第五伦出去一看,发现是张鱼、朱弟讷讷地站在外面,二人头顶沾满了雪花。
张鱼鼻尖冻得通红,朱弟则吸着流涕,两个孩子仰头可怜巴巴地问道:“郎君,停工之后,吾等还能住在矿上的棚屋里么?”
在过了一个月正常人日子后,过去两三年挨饿受冻的流浪生活,他们当真不想再回去了,在煤窑能吃上热饭,夜晚挤在通铺人堆里暖和,这就足够,更何况第五伦还不是个黑心的。
第五伦却道:“不行。”
张鱼、朱弟满心失望,第五伦却复道:“矿要关停数月,汝等在这吃什么?煤块还是雪?且随我回第五里去。”
这是愿意长期收留他们的意思,两个孩子大喜,在雪地里就稽首下拜,第五伦让他们起来,将雪拍了,进去暖和的屋里。
第五伦是观察过,二人分别被父母抛弃,不是血亲兄弟,却能在两三年里相依为命,确实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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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鱼在矿上极为勤快,不搓煤球时也到处钻着找事做,想学一门手艺。朱弟虽然不太敢说话,但做事也算老实,听说他家里遭灾前阔过,朱弟进过小学,学过些字。
“汝等记住,我家不养闲人。”
看着正长身体,每天不管怎么吃都觉得饿的张鱼、朱弟,第五伦知道,将他们安置在哪最合适。
“但第五里庖厨中,确实还缺两个打杂的人手!”
……
去了趟第五里,安顿好两个孩子,又跟第五霸商量腊日祭祀事宜,第五伦又匆匆返回常安。
“有件事,伯鱼还得当心。”
在拉着最后几车煤球前往常安途中,第四咸低声向第五伦汇报了近来在东西市坊流传的消息。
“就是前些时日,那些在街头大谈功崇公救了你的闲人,近来却开始诋毁你!”
哦,这么快就开始了么?那功崇公王宗,果然不是个做大事的人啊,就这还跟他计较。
第五伦笑道:“彼辈说了什么?”
第四咸道:“说伯鱼忘义,将获救的恩情转头就忘,出入功崇公府邸傲慢无礼,还总盯着功崇公爱婢的大腿看!”
“咳咳……”
第五伦顿时无语,这种低劣的诽谤,王宗不至于吧,莫非是那个曾为看门小卒,没甚么见识的奉新公王兴让人传出来的?
第四咸道:“雪沾了炭,不黑也黑。伯鱼,这谣言中伤于你,吾家售卖煤球的车乘如今散布在常安城北,是否要还以颜色?”
“且让我想想。”第五伦让第四咸不要轻举妄动,他最近胆子真肥啊,也可能意识到两家一损俱损吧。
京师今日景致与平常截然不同,宛如龙甲飞花飘满古都,常安城抹上了淡妆素颜。
回到宣明里时,第五伦还驻足看了会对面的定安馆,高檐上凝结着冰晶,阳光一照剔透明亮,冰雪中这古朴宫殿煞是好看。
进了里中,道上的雪都被扫到两旁,但也留下了车辙印,第五福先咦了一声,告诉第五伦,有辆车一路行驶进了他们家——其实已是王隆名下的院子。
但王隆、景丹这几天回长陵去了,应该不在啊,也就扬雄常来,但他穷苦到买不起车。
正想着老师,扬雄却在侯葩搀扶着,一瘸一拐地从院子里出来,看得出是喝过酒的,见到第五伦后,便指着他道:“伯鱼回来得正是时候,有人来寻你。”
“何人?”
扬雄低声笑道:“年轻女子,还带着个孩童……”
关我什么事!老师你这话有歧义啊。
等进了院中后,果然看到里面还停着安车,华盖上积了雪,车舆的花纹可比他家这辆破车漂亮多了。
第四喜匆匆过来禀报:“郎君,来人自称是茂陵马氏的淑女!”
“莫非是马援的妹妹?”
第五伦那天脱罪,亏得中垒校尉马余相帮,可事后亲自去拜访,马余却闭门不见,似乎想和他、以及逃犯马援马文渊彻底划清界限。
以至于第五伦都没机会告诉马氏,马援去了何处,按照那厮的性情,恐怕也不会知会家人,这都快半个月,小马哥家里终于有人忍不住来问了?如此也好。
第五伦拍了拍身上雪花,随第五福进到屋内。
屋子里烧着第五伦让人打制的小煤炉,少女穿一身貂裘,正伸着白皙的手烘火,看样子也是刚到不久。
而她一旁则是个四五岁的小少年,坐在榻上瞌睡连天。
听到脚步声,这机敏的少女立刻变了姿态,足闲二寸垫在臀下,肃容而坐,平肩正背,固颐正视,臂如抱鼓,小手也藏回了袖子里。
礼节很足啊,不愧是茂陵大族。
第五伦看清了她的模样,乌发上有玉笄,应已过了15岁。眼睛挺大,肌肤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豪家女子,但容貌还没长开,亦或是天生娃娃脸,用前世的话形容就是……“白瘦幼”。
第五伦作揖:“第五伦在此,不知淑女是……”
“第五郎官,今日前来叨扰,实是出于无奈。”
少女举手加额,朝第五伦行礼,做了自我介绍。
“家父字讳文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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