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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像完成时天已经擦黑。
除花柏林外的其他花家人都是才知道大姑娘有这般娴熟的绘画技巧,且画得如此传神,就算是名声在外的花辛和花灵也不得不承认,她们及不上。
花芷画的不是床上已经没了声息的花老夫人,而是花家未出事前那个保养得当,满身富贵,笑起来一脸慈和的花家主母。
那时候她脸颊还是饱满的,脸上没有这么多纹路,头发没有发白,精神奕奕的就如同花芷画的这样。
几个老夫人怔怔的看着画像中的人,忍住去摸鬓角的冲动齐齐红了眼眶。
那时候的她们不也是这般精神。
花芷静静的看了片刻,然后转身出了屋,在廊下站定。
人的感情真是奇怪,明明生疏了那么多年,明明不过是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互相依靠,却能让心里产生那么多不舍,那么多难过。
“芷儿……”
吴氏跟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别难过。”
“我想不明白,祖母怎么舍得下呢?这么一大家子人,祖父还没回来,她怎么就能为了那么个东西把自己给气没了。”
吴氏上前一步和她并肩,看着远远近近的下人忙活,“楚大夫说娘的身体本就没大好,气急攻心之下才会如此,若是等娘身体再养好一些未必就会走到这一步。”
世间岂会有那么多若是如果,花芷心头冷笑,这笔帐她只能算在花静头上。
徐管家提着下摆从院门快步进来,“大姑娘,大拙寺的法师已经到巷口了,一共来了四十九人。”
饶是以花芷的心性都愣了一瞬,更不用说吴氏,她直接惊呼出声,“四十九人?怎么会?全是大拙寺的师傅?”
“是。”虽说是他去请来的人,也高兴了一路了,可这会还是有些兴奋,“全是大拙寺的大法师,领头的是般若大师。”
“你去让前边做好迎接准备。”花芷回身进屋,“柏林。”
“是,长姐。”
“带上弟弟们去前院迎法师进府,速度要快一点。”
“是。”花柏林抱起最小的柏君,又让其他几个大的牵着小的连走带跑的出了屋。
花芷也得去,她看向花辛几人,“都机灵些,守好长明灯。”
几人都连连点头。
花芷又向三位叔奶奶福身,“妹妹们都小,麻烦叔奶奶们看顾着些。”
“放心,有我们。”
花芷尽量走得快一些,腿上的伤摩擦着又疼起来也顾不上了,她还要尽可能的走得从容些,现在家里人都指着她,她稳住了大家才稳得住。
四十九人的法师队伍于京中来说并不算多,权贵之家做场法事一般都是极数九十九人。
可以如今的花家来说能请来四十九人已经出乎所有人预料,更不用说还是请的大拙寺的法师。
听到隐隐传来的梵音和木鱼声,花芷脚步顿了一顿才继续往前走。
好像直到这一刻,听着梵音,闻着院子里的檀香,看着已经搭建完成的灵堂,她才有了祖母不在了的真实感,那个就算曾经不喜祖父待她另眼相看,而她又不曾做出什么成绩给祖父长脸却也依旧不曾亏过她半分的老人,是真的不在了。
大门外,四十九个法师一边敲着木鱼,嘴里梵音不断,一边踏着极有韵律的步伐一步一步极慢的往花家大门走近,肃穆而又庄严,便是心里装着无数心思念头的花静这会也跪拜于地,不敢稍有异动。
花柏林领着弟弟们恭敬的跪伏于大门左侧,花芷单独跪伏于大门右侧,听着梵音靠近,听着梵音经过她入了大门,她这才站起来,带着弟弟们跟在身后。
这种凝而不散的氛围直到入了灵堂才渐渐散了。
灵堂内徐管家早已摆好蒲团,四十八人分两侧坐定,梵音伴着木鱼声再起。
花芷领着弟弟们跪于灵堂之上,她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对,只是隐隐觉得应该这么做。
般若大师张开了一直微阖的双眼,看也没看花柏林,直直落在花芷身上,对她微微点头。
花芷深深一拜,她不解为何大拙寺会派出这么多人,只能把这归结到大师身上。
这场法事的时间不长,待梵音一停,徐管家就领着下人奉上素食素茶,又指挥着下人往灵堂里添火盆。
“无需如此。”般若大师轻声拒绝,“我等清修之人,耐得住这点寒,且老夫人一会要停灵,太过暖和于老夫人法身不利。”
徐管家赶紧示意下人把火盆抬走。
“你等也起来吧,穿得多些,今晚要守上一晚,寅时移灵。”
正吃着素食的一众法师有些惊奇的看着大师,般若大师修的闭口禅,出了名的话少,待这花家倒是格外不同。
花芷不知道这些,但也隐隐感觉得出大师的善意,拜了一拜后想起却没能起得来,身体已经乏得很了。
“长姐。”跪于她身侧的花柏林忙上前扶起她。
花芷不着痕迹的推开他自己站稳了,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带弟弟们去用饭,都要多吃些。”
花柏林嘴巴张了张,最后把所有话和心疼都咽了下去,带着弟弟们离开,他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多做事,让长姐轻闲些。
般若大师看着,在花芷看过来时朝着她招手。
花芷走上前几步,合什一礼,“大师。”
“老纳听花老施主提起过你,今日见着果然如他所说那般。”般若大师说着,把手上的一串串珠褪下来递给她,“佑你康健。”
“多谢大师。”花芷双手接过,深深一福,这个时候,任何一丁点的善意都能让她铭刻在心。
“花家福德深厚,定有否极泰来之日。”
“是,小女也这般想。”等不来她就自己挣来!
般若大师点点头,重新阖上眼,花芷再次一礼,将串珠带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借大师吉言,她希望自己能身体康健,不要有病痛,她病不起。
灵堂外,徐管家候在那里。
“花静怎么样了?”
“在那棚子里呆着,有人经过就哭一声。”
花芷神情渐冷,“让人再给她送床被子去,和之前那床一样,看起来厚就行,还有碳,都给我大张旗鼓的送。”
“是。”
花芷看着老人低头时露出的白发,想起他和祖父是一个年纪的人心下就有些不落忍,软了声调道:“有什么事让徐杰去做,走路慢着些,雪天路滑,别摔着。”
徐东进眼眶微红,既是感动,也是感念,“小的侍候老太爷一辈子,这时候就想多做点事,不然这心里实在是……”
花芷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不再说话。
PS:别低头,眼泪会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