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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澜音慢悠悠坐到了椅子上,见表哥目不转睛地盯着远走的谢澜月,她轻轻嗤了声,故意酸溜溜地道:“我还奇怪呢,之前都跟姑母说好了,等大姐出嫁了再过去住几日,怎么姑母这会儿又让表哥来接我,敢情是表哥找的借口啊。”
唐展有求于小表妹,根本没打算瞒她,抱着晋北坐到谢澜音旁边,低声夸道:“澜音真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那以后你到了我娘跟前,多说几句澜月好话?”
母亲仇视陈氏与她的三个孩子,唐展知道,若是二夫人所生的谢澜薇,他肯定不会喜欢,但他喜欢三房活泼俏皮的澜月,两年前就动心了,情不自禁。偷偷跟父亲提,父亲不反对,只让他哄好母亲,唐展便委婉地暗示过一次,却被母亲一口回绝。如今澜月都十五了,跟她母亲也不好再拖,他现在唯有寄希望于擅长哄长辈开心的小表妹了。
“那你先跟我说说,你们俩是怎么在一起的?”想要她帮忙,当然得跟她坦白交代。
小表妹好说话,唐展咧着嘴笑了,“我先抱晋北去摘花,改日再告诉你。”
他见小表妹的机会多,跟澜月在一起就难了,唐展不想浪费今日的大好机会,说完抱起懵懂无知的小表弟去林子里找心上人了,澜宝傻乎乎的更好骗,澜月仔细叮嘱两句,小丫头肯定不会去三夫人跟前告密。
弟弟被人抱跑了,谢澜音望着表兄弟俩的身影,好笑地摇摇头,自己坐了会儿,嘱咐鹦哥留在这边,她从另一个方向缓步进了梅林。
她想单独散散心。
原来澜月与表哥两情相悦了,以姑母对陈氏的心结,表哥这桩婚事确实让人发愁。
但两人也算门当户对,只要哄好姑母,婚后应该没什么烦恼,不像她……
谢澜音很清楚,自己是真的喜欢他,但在京城住了几个月,她控制不住地烦躁,她想象不出当她要嫁给他的消息传出去后,那些新认识的闺秀们会怎么看她,有时候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然后或许时太长时间见不到面,谢澜音原本很盼着三月快点到来的,眼下,她隐隐希望他晚点来,给她时间想个明白。
视线从树梢掠过,谢澜音漫不经心地往前走,正出神,后脑勺突然被什么砸了一下。
有点疼,谢澜音捂着脑袋转过去,就见一个穿浅蓝色锦袍的少年从一颗梅树后走了出来,双手抱胸懒懒地靠着树,什么都不说,就那样微微扬着下巴盯着她,眼眸微眯,不知是瞧不起人,还是单纯地观察她。
谢澜音不认得他,取下陷入发髻里的小石子,皱眉道:“你是何人?为何无缘无故扔我?”
“谁让你说我丑?”听她不认得自己了,郭澄好心提醒道。
谢澜音进京后只遇到他一个怪人,马上就想起来了,再瞧瞧对面的少年,不得不说,郭澄生的十分俊俏,肤白唇红,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下巴有点尖,怪不得扮成姑娘那么像。
从澜月那里知道这个少年不好惹,谢澜音不想与他多做纠缠,朝来路高声喊鹦哥,随即平静地劝道:“你若是来找晋南的,最好早点走,否则事情传出去害晋南挨罚,相信他也会怪你胡闹。”
郭澄确实是以谢晋南为借口溜过来的,他也知道分寸,瞅瞅鹦哥过来的方向,毫不在乎地道:“我来赏花,偶遇五姑娘,又没欺负你,晋南怎么会挨罚?”
谢澜音哼了声,往回走。
“等等,”郭澄跳过来挡到她跟前,依然扬着下巴,趾高气扬地道:“你不是嫌我丑吗?现在你再看看,我配不配得上你。”
这位五姑娘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好看,脸白嫩嫩的,桃花眼水灵灵的,声音娇娇好听,笑起来特别好看,他确实有点喜欢她,都没有想过捉弄她。
“你自己回家照照镜子不就行了?”谢澜音真不知道郭澄哪里来的自信,盯着他道:“我大姐喜欢穿男装,你先去看看她,我喜欢的男子肯定要强过我大姐。若你觉得你不如我大姐,以后休要再来我跟前胡说八道,若你觉得你比我大姐好看,说明你眼睛瞎,我更不会喜欢你。”
一口气说下来,说得眼前少年气红了脸,谢澜音十分畅快,也扬着下巴朝鹦哥走了过去。
顾忌好兄弟的安危,郭澄没再追上去,过会儿见到寻过来的谢晋南,他不服气地道:“你五姐姐真够奇怪的,竟然让我跟她大姐比谁好看,男人跟女人能一样吗?”
提到大堂姐,谢晋南心头一跳,盯着郭澄瞧了瞧,拍拍他肩膀道:“你还是算了吧,被我大姐知道我帮你追五姐姐,我怕她打我。”
“连女人都怕,没出息!”郭澄鄙夷了他一句,故意在谢家赖到了谢澜亭回来的时候,谢澜亭往里走,他假装刚刚要离开。
转过影壁,却只看到有个俊公子冷着脸走了进来。因为对方生的太过俊美,郭澄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才要低声问谢晋南这人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谢晋南已经十分老实地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大姐”。
谢澜亭点点头,扫了眼郭澄,难得提醒道:“天色已晚,晋南送完朋友就回来吧。”
这个堂弟贪玩,谢澜亭怕他傍晚出门。
谢晋南赶紧应下。
目送大堂姐离去,谢晋南长长地呼了口气,回头,对上郭澄目瞪口呆的傻模样。
“怎么样,见识到了吧?”谢晋南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好言劝道:“我大姐从小跟我祖父习武,功夫可厉害了,咱们一起上都打不过她,你还是趁早死心吧,真让五姐姐去大姐跟前告一状,有你好果子吃,对了,我大姐夫也是武将……”
郭澄根本没听清他都说了什么,脑海里全是谢澜亭冷若冰霜的脸庞。
有点怕,可是想到谢澜音娇俏的笑脸,两相对比就越发显得谢澜音温柔了。
又美又温柔的媳妇,他怎么能轻易放弃?
好好的赏花突然被郭澄搀和了一脚,唐展怕心上人被外人说闲话,不得不先走了。
澜宝继续陪晋北玩,谢澜音抓空审问谢澜月,这才知道两人是在两年前的上元节认识的,当时谢澜月与谢晋南一起赏灯,人来人往不小心被人撞上,碰巧唐展就走在她身后,扶了她一把。
“哪有那么巧的事,我表哥肯定先被你的美貌吸引,故意跟在你后头,这才能及时扶住你。”谢澜音低声分析道。男人们狡猾着呢,就像她,刚开始也以为与萧元那些相遇都是偶遇,后来两人在一起了,偶尔谈及过去,谢澜音才清楚有些是巧遇,有些根本就是他专门找她去的。
但这种耍心眼,知道真相后反而会欢喜。
看着谢澜月若有所悟随后羞涩脸红的样子,谢澜音忍不住有点羡慕。
长辈们再反对,好歹都在京城,总有见面的机会,哪像她……
赏完花,与谢澜月姐妹告辞,谢澜音推着弟弟回了自己的院子。
晋北玩累了,谢澜音哄弟弟睡觉,她在旁边躺着,翻出上一封信看,目光落到了最后几行字,说是三月里进京,具体哪天还没个准日子。
“姑娘,袁公子又来信了。”鹦哥快步走了进来,笑嘻嘻地将一封信递给了她。
谢澜音不自觉地笑,依然是等鹦哥走了,她才展开信封。
熟悉的字迹,霸道有力,称他三月初六进京,但那日有事走不开,他会另找机会与她见面。
三月初就回来,谢澜音松了口气,如今已经是月中,再等半个月就能见到他了。
像是吃了定心丸,那些与身份有关的烦躁暂且都被谢澜音压到了心底。
黄昏谢澜亭回来的时候,谢澜音正在陪母亲说话,听说长姐过来了,谢澜音窃笑着将嫁衣准备好,谢澜亭一进来她就扑了过去,“大姐快试试,娘刚给你做好的!”
在谢澜音的印象里,长姐穿女装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当然迫不及待想看看长姐新娘扮相了。
小晋北在榻里面看着,以为两个姐姐在玩什么,也蹭蹭地爬到了榻沿前,被娘亲抱了起来,他兴奋地跟着拍手。
谢澜亭是真的不想穿。
谢澜音不依,将人往内室里面推,“这次说什么都不行,不试试怎么知道嫁衣合不合身,娘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帮大姐换,换好了娘你抱着晋北进来,免得人多了大姐害羞。”
蒋氏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女儿进了屋。
谢澜亭打得过十来个身强体壮的将士,却敌不过小妹妹的缠功,无奈地走到屏风后去换衣裳。
谢澜音跟二姐一起泡过温泉,却从来没见过长姐里面是什么样,忍不住好奇,悄悄往屏风那边挪了过去,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瞧。那么大一颗脑袋,谢澜亭余光里瞥见了,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外袍一脱,露出白色中衣,跟着转过去,朝妹妹伸手。
谢澜音维持刚刚的姿势站了会儿,走出来时瞅瞅长姐平整的胸口,笑道:“既然要穿嫁衣,大姐把束胸解了吧,那个,穿女装,还是……鼓点好看。”
谢澜亭目光不由挪到了妹妹胸前。
再看看自己……
沉默片刻,谢澜亭才淡淡道:“我没束胸。”
谢澜音傻了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姐姐胸口,“怎么可能……”
谢澜亭被妹妹的傻模样逗笑了一下,背转过去,将中衣退到腰处,大大方方道:“现在信了?”
谢澜音盯着长姐羊脂白玉般的美丽脊背,目光在那肚兜带子上多停了会儿,本能地往前面转,谢澜亭并不介意,在妹妹震惊的注视下不紧不慢系好中衣,再接过妹妹手里的一套嫁衣,抖擞开瞧瞧,重新递给了妹妹,“澜音帮我穿。”
谢澜音终于回神了,一边帮笨拙的长姐穿,一边纳闷问道:“大姐一直都没束胸?我怎么记得有次母亲提醒你晚上解开束胸睡觉,你还答应了?”
谢澜亭看着镜子道:“跟起居有关的,母亲说什么我都答应。”
不答应或是反问,母亲肯定有更多的话说。
谢澜音也明白了长姐的心思,额头抵着长姐胳膊笑,“大姐你真是……回头我去厨房要个调理的方子,大姐按着方子吃,会鼓起来的。”怕长姐也拿对付母亲的那套敷衍她,谢澜音小声提醒道:“大姐你别阴奉阳违,要是一直这么平,将来饿了我外甥怎么办?我听娘说过,小了奶水就不足。”
“请乳母照看。”谢澜亭从未想过自己会像母亲那样照顾孩子。
谢澜音急了,转过去盯着长姐道:“那怎么行,都说亲娘喂的最好,大姐忙的时候没办法,空闲时还是自己喂喂吧,别欺负我外甥,而且,而且这里鼓了,穿衣裳也好看啊。”
“我不穿女装。”谢澜亭无动于衷。
她油盐不进,谢澜音抿抿唇,垂着眼帘哼道:“我还听说,男人,都喜欢鼓的,大姐小心姐夫哪天变心了。”
谢澜亭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然而转瞬即逝,也没对妹妹的话回应什么。
翌日她出门办事,离开京城不久,薛九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澜亭,今日我不用当差,我陪你一起去。”在杭州时两人就常常见面,薛九面对未婚妻可没有旁的未婚夫那样扭捏,除了眼里全是情意,说话什么的都与往常无异。
谢澜亭看他一眼,默不作声。
薛九习惯了,与她并肩而行,主动找话说,哪怕说了十句她才回一句。
离京城越远,路上行人就越少,待到只剩两人,谢澜亭突然勒住缰绳,转身问薛九:“你确定真的要娶我?”
薛九心头一跳,以为婚事有变故,肃容问道:“为何这样说?我若不想娶你,何必跟你一起跳海?”
谢澜亭直视他道:“如果咱们成亲,以后让我知道你有旁的女人,我肯定会杀了你,所以有些事我也该先跟你交代清楚,免得你婚后才后悔。”
薛九茫然地摸摸脑袋,疑道:“你要交代什么?”
两人就差一个被窝没睡过了,她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谢澜亭面不改色道:“听说男人都喜欢大胸,我这里平的很,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薛九不受控制地瞄向了她胸口,看着看着,脑海里忽然浮现那年他们奉命去剿匪,大战一场后众人筋疲力尽,她突然单独离开,不许人跟着。他放心不下跟过去,追到河边,却发现她想沐浴。他心砰砰地跳,躲在草丛里不敢现身,挠心挠肺地忍着,忍到她上岸时终于没能忍住,悄悄往岸边看了一眼。
他只看到了一个背影,正好她披上衣袍,白皙脊背眨眼间就被褶皱的中衣遮掩,唯有一双腿完完整整露在了外面,修长笔直……
记忆太深刻,如再临其境,薛九只觉得鼻头一热,伸手一抹,又流鼻血了。
见对面未婚妻皱眉看他,薛九心虚,匆忙转了过去,一边摸出帕子捂鼻子一边道:“那个,我,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你不用乱想,大了有什么用,只想要大的我养几头母猪好了,还娶什么媳妇。”
谢澜亭看着他捂鼻子的狼狈背影,攥攥缰绳,继续前行时,唇角微翘。
谢澜音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无意一番话惹出什么事来的,耐心待在家里数日子,数到月底,谢澜月突然兴奋地过来找她,进屋就道:“澜音,初六秦王班师回朝,你想不想去街上看热闹?”
听到秦王二字,谢澜音嫌弃地撇撇嘴,“不去。”
换个王爷她多半会去看热闹,但是秦王,她在陕西时就白等了他那么久,早长教训了。
“为什么不去啊?”谢澜月不理解这个好热闹的堂妹为何突然变乖了,努力怂恿道:“我跟你说,秦王殿下可是皇子里面容貌最出众的一个,我爹爹亲口跟我说的,他在宫里见过秦王。澜音去吧,京城好久没有大军班师凯旋了,我跟澜宝去没意思,你陪我一起,就算不看秦王,还有那么多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呢。”
谢澜音对将军也没兴趣,但她忽然记起一件事。
他也是明日回来,或许也会看看这难得的大军进京?兴许能在街上遇见他……
念头一起,谢澜音立即心动了,朝谢澜月笑道:“行了,既然你那么想去,我就陪你去。”
而距离京城几百里的一处营帐里,葛进遛完鸟回来,将鸟笼放到主子身前的书桌上,低声道:“殿下决定骑马进京,就不怕五姑娘瞧见吗?”那姑娘可是好热闹的主。
萧元看向鸟笼,与黄莺鸟那双豆粒大的黑眼睛对视片刻,淡淡道:“早晚都会知道。”
与其见面时突然表明身份惹她生气撵人,不如先用这种方式告诉她,然后他过去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