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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白钰突然微微一笑,“接下来你跟巴部长协调去吧,希望以后听不到关于城中村聚众闹事怎么办的问题。”
被对方忽儿硬忽儿软的态度弄得有些无所适从,韩委及时调整情绪放缓语气道:
“城中村搬迁工作之所以卡着推进不下去如鲠在喉,根本不是区区**系统能搞定的问题。才抓了几个人巴部长就找上门了,实际上一直以来就存在老领导、老干部甚至现职公务员在里面挑唆蛊惑,煽动不明真相群众跟正府对抗所致!我被夹在中间受到很多非议责难,处理群体事件难免缚手缚脚请白市长见谅。”
白钰知对方不想贸然撕破脸皮,自己又何尝愿意?遂笑道:
“巴部长突然跑来坐到我办公室,彼此都是常委,又没打过交道,在他面前我能说什么?只得拿韩市长做挡箭牌。城中村的事请韩市长多担待些,等180亿城投债券工作缓过去,我会腾出手进行整治,到时大鱼小鱼一网打尽!”
事到如今韩委毫不怀疑白钰说的话会兑现,心里不由拥起一股寒意,敷衍道:“期待白市长彻底解决城中村的矛盾。”
“还有,”见韩委转身欲离开,白钰似无意道,“韩市长一直负责对接机构投资者,两次泄密问题不能因为殷勇同志停职就罢休,还得往深处查!最基本的纪律都不遵守,哪有资格继续留在公务员队伍当中?!请韩市长花点时间进行排查。”
韩委情知白钰明打殷勇,怀疑的目光已盯上自己,但刚才吵了半架融洽气氛荡然无存,也不必假惺惺做太多表面文章,简洁应了一声便离开办公室。
另一侧,庄骥东为着筹集资金也先后与主管财正的门达序、主管国资的腾春兴拍桌子打板凳吵得不可开交。
庄骥东打的旗号是“同舟共济”,门达序、腾春兴等人却知分明劫富济贫,多作贡献多掏腰包,等事情过后没人感谢反而都是应该做的,不知要花多少力气才能恢复元气。
但庄骥东也有想法:我来是收拾烂摊子的,你们个个藏着掖着好像帮我似的,简直岂有此理?180亿爆了雷,我和白钰顶多处理危机能力不够平调别处,你们这帮家伙要被问责下台!
双方从早吵到晚,每个环节、每个步骤都经过较量:
抵押物是商誉、商标等无形资产,还是明码标价的固定资产;
市属国企共同出面进行联保,还是每家企业各负其责独立承担一部分份额;
二次抵押虚增部分有无城建项目实物资产进行补偿性反担保等等。
傍晚时分,市建行营业部传来消息:3家市属国企联名担保的5亿贷款审核流程卡住了!
庄骥东听了头有十倍大,怒道:“卡在哪个环节?为什么卡?从省到市都打了招呼走绿色通道,怎么还出现障碍?”
按银行内部流程如果今天不完成流程审查审批,明天中午前贷款资金就来不及到账,必将影响业已制订好的刚性兑付方案。
建行扬行长为难地说:“目前还查不出原因,营业部反复提交失败,省行授权中心又查不到这笔流水,好像……好像悬空了……”
庄骥东咬牙道:“银行业务我不懂,别说这么悬乎!我就问你,以前有没有遇到类似情况,怎么处理的?”
扬行长道:“没遇过……抵质押和联保手续一天之内走完全流程,甸西史上真是头一遭,大概系统内部有什么限制吧,我已要求运营、科技、风险、合规等部门紧急排查……”
“我不听过程,只要结果!”
庄骥东重重摔下电话,在办公室里苦思冥想片刻,还是决定向白钰讨教——齐晓晓说白钰上大学时到国有银行、外资银行实习过,还参与投行业务模型制作与模拟,银行业务门槛精得很。
来到白钰办公室,见他埋头在四米多长、两米多宽的甸西市区城建图里凝思,不觉道:
“白市长打算一刀下去砍多少项目?”
白钰皱眉道:“如果站在庄市长高度,都与国计民生休戚相关一个项目也舍不得砍。可雨露均沾的结果是47个项目都吃不饱喝不足,形成的债务包袱越来越重,权衡利弊,舍不得砍也得砍。”
庄骥东笑道:“你不必做我的思想工作!可能这两天你也发现了,47个项目未必都是邵市长赶着要上,每个项目背后明晃晃两个大字——利益!刀砍下去伤着骨头连了筋,很疼很疼的。”
“原来以为简刚是天底下最坏的贪官,回头看,那点毛毛雨实乃小儿科,甸西干部才真正做到吃人不吐骨头。”
“哦,如果重回苠原乡,白市长会对简刚好一点?”
“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我想我还是对他那套看不入眼,愤起反抗!”
庄骥东叹道:“这就是了,无论在何处我们为人处世都不可能脱离实际环境,哪怕你明明高瞻远瞩也必须耐下性子解决好迫在眉睫的问题。”
白钰深有同感地点头,转而问:“银行方面还顺利,没耍小动作?”
“被你猜中了,建行审核程序有问题……”
庄骥东简要介绍与扬行长对话的经过,愤愤道,“堂堂银行系统业务提交失败居然不知道原因,还要多方联合查找,你信不信?反正我不太相信!”
“其它几家银行暂时没反馈?”
“就担心都在观察我的反应……”
白钰抬腕看表,沉声道:“这会儿正好是停止营业处理流程时段,建行一旦得手便会产生连锁反应,我建议当机立断!”
“怎么断法?”庄骥东盯着对方问。
“第二个殷勇!”
“你确定他做手脚故意延误时机?”
“不确定,但换个行长肯定能迅速排解问题,”白钰道,“如果事后证明他是无辜的可以恢复职务,实事求是嘛。”
“……好!”
庄骥东二话不说拨通常务副申长徐尚立电话,简明扼要说明情况,徐尚立一听便知里面有玄机——
系统怎会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在此节骨眼上出问题?
立即与省建行行长联系,以省正府名义建议暂停甸西市建行扬行长职务!
作为市行行长,他或许不可能过问具体操作,或许替居心叵测的手底下人背了锅,但省正府、省行重磅出击,仿佛在甸西建行乃至整个银行业投下原子弹,个个被炸得胆战心寒。
扬行长被暂停职务后不到十分钟,业务系统“顺利排除障碍”,5亿联保贷款一路绿灯通过核查。
几乎同时,工行、中行、农行等国有银行纷纷完成相关流程和程序,预计明天中午前约有100-108亿到账。
还有70多亿资金缺口,然而到目前为止白钰与机构投资者的谈判毫无进展。虽说王冲上午临走时扬言中午离开甸西但其实仍猫在酒店,双方都不肯先抛出橄榄枝,处于僵持与对峙状态。
荀礼源本来不打算过于主动,见此局面还是忍不住过来劝道:
“邵市长动身去京都前设计了备选方案,其中有延期阶**率上浮到8%的设想,测算下来财正也负担得起;机构投资者要求兑现80亿也非信口开河,再稍稍压些如果能以75亿达成一致,个人认为还有挽回余地。”
“那么剩下几个亿缺口将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白钰指指脑门道,“同志们都忘了市里还欠甸红区4个亿,另外挪用扶贫、助农、振兴教育等专项资金6个亿那笔账吧?马上处处要用钱,正府宣告破产?180亿刚性兑付好比一场战役,我们永远要保持手里有机动部队,而非倾巢出动押上所有本钱!”
“可能……可能经济方面我不太在行,”荀礼源以谦虚的口吻说,“包括我在内大多数同志都觉得当务之急是保刚性兑付,过了明天那道关口,后面转让项目、拍卖地皮、商业化城建工程等等,钱还会源源不断赚回来……没必要跟机构投资者过于计较吧?”
白钰和颜悦色道:“在所有选项当中砸锅卖锅永远排在末位,因为甸西还要发展,老百姓还要居家过日子,不能把甸西的明天都典当掉,否则,邵市长为何宁可跑京都寻求打包上市?礼源啊,无论懂不懂经济至少要清楚一个问题,即资本永远是贪婪的。”
荀礼源迷惘地眨眨眼:“您所说的资本是指机构投资者?城投债券是他们要价的筹码,掩盖其真实意图?”
“不!”
白钰起身站到窗前,指着高楼大厦道,“我所说的资本正躲在阴暗角落里默默观察、计算,我们——正府班子手里的账本对资本而言是透明的,因此始终棋高一着!礼源,正府走投无路拍卖地皮、转让项目,与腰包里有钱的底气不同,要价也不同,资本正等着趁火打劫!”
荀礼源终于听明白过来:“哦,白市长的意思是说机构投资者与准备吞噬甸西城建优质项目的资本乃一丘之貉,他们之间是联动的、配合作战的?!”
“或许是,或许不是,”白钰目光穿越城市钢筋水泥透向远方,良久道,“可惜这伙人碰到了我,过去所用的法宝都不灵了,如果不服气还可以继续比下去,看谁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