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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图的笔触……她再熟悉不过!
尤其是院落大门的标识,用两根简单的线条画成夹角,夹角处一条弧形,这分明是渊哥哥才有的画法!
燕喃死死盯着那图,浑若魂魄又一次飘飘悠悠飞了出去!
渊哥哥极喜欢绘制各种舆图,山川地形、房屋院落。
小时候,她常趴在渊哥哥书案旁边看他一笔一画在白纸上勾勒。
每每画到院门处,他便两根线条简单画个夹角。
“这是什么?”她指着那夹角问。
“这是院门。”渊哥哥笑着解释。
“我们家的院门不是这样的呀?”她很不解,院门哪有尖尖的样子。
“那应该是什么样?”
她提笔在那夹角下画了个小蚯蚓似的圆弧,“是这样的。”
她住的院子,月洞门就是这样的,圆圆的,一到秋日,门外便透着桂花香。
“哈哈哈。”渊哥哥笑着摸摸她头,提起笔将每一个院门夹角都画个圆弧,看着她,“是这样吗?”
她高兴地点点头。
从那以后,渊哥哥每次画到院门,就用这个带圆弧的画法。
渊哥哥?!
燕喃霍然站起身,心口像烧着一腔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烈烈燃起来,她下意识拔腿就往院门口跑去。
元四爷,是渊哥哥?
元四爷的身体里,真的是渊哥哥的灵魂?
就和她一样?虽然灵魂还在,却是别人的身体?
“娘子!”外间的素琴和采书见燕喃带着风冲出去,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追出来。
燕喃一股脑冲到外院门口,两个婆子拦住她,“娘子这会儿要去哪儿?”
五月的夏夜,院中凉风习习,门外是深邃的夜色,晚风吹到脸上,燕喃混混沌沌的神智中才闪过一丝清明,去哪儿呢?
这会儿二门她也出不去了,元府更进不去,若是她站在外头喊元四,非得被元二夫人咬死不可。
燕喃小口小口喘着气,冷静,冷静,她转过身。
追上来的素琴和采书一左一右挽着她,“娘子,没事吧?”
燕喃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把要跳出来的心生生给按下去,“我没事。”
说完甩开她们的手,转身木木然走回院里,踩着一块块白石方砖从东头走到西头,再从西头走到东头。
是吗?到底是不是?
若说拨弓弦的习惯是巧合,那这个她和渊哥哥一起创下来的画法要怎么解释?
要是再是巧合,她就把那卷轴给吃了!
还有,他曾出现在林府那假山上,他一箭射杀夏勇的身手,他和传闻中的纨绔四爷不太符,他还被自己的亲娘泼狗血,他对自己的发小疏淡有礼,他再不迷恋以前喜欢的崔五娘子,他的太师翁翁去崔府查阅异志类的书籍……
以前她以为本来的四爷就是这身手这性子,如今一想,该是四爷变成了渊哥哥才会这样!
可是……渊哥哥听见阿乌的名字为什么会没反应?
燕喃又猛地摇头,她害怕像上次那样,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在完全确定之前,先不要给自己希望了。
可那念头就如春笋破土而出,难以抑制地迅速冲天而起。
先不要慌,明日,明日见到四爷,便问他,你是不是林九渊?
燕喃停下脚步,抬起头,仰望着天,你到底是不是林九渊?
头顶是漫天繁星的苍穹,像一块厚重的深蓝色丝绒上落满碎钻,处处点缀着迷梦般的晶莹微光,无边,无垠,无穷尽,深邃得让人生出像要跌进去的感觉,直跌落到时间尽头。
她伸出一只手,高高举起伸向星空,似乎能抓住些什么。
是造物主疯了,还是我疯了?
燕喃就这么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采书和小柔就跟看傻子似的瞪了她半夜,直到三更还不肯回,硬被采书抗回屋里,又在床榻上辗转,想到第二日还得去见春柳,心里乱得一塌糊涂。
明日已和鹿神医约好,见春柳也不是容易的事,不能爽约!
见完春柳,就去找他!下雨下雪下刀子也要去找他!
为强迫自己不胡思乱想,她背起日间鹿神医教授的针灸口诀来,“少商鱼际与太渊,渊,”
渊哥哥……
重来!
“少商鱼际与太渊,经渠尺泽肺相连。商阳二三间合谷,阳溪曲池大肠牵……”
迷迷糊糊背着歌诀闭上眼,眼前却仍旧一会儿是渊哥哥一会儿是四爷,睡着比没睡还累。
晨起,燕喃让素琴打来一盆凉水,也不要帕子,直接掬起一捧水往脸上一顿猛搓。
凉意清爽醒神,她抬头迎着花窗送来的风,暗暗捏紧了拳头。
时间哪,快些过吧!
她早与梁湛报备过今日去宝庆楼,用过简单的早膳,带上一小盒粉底和一个小包袱,只带了小柔,乘坐马车出门。
唐侯府北墙外,换上一身青衣的燕喃扮作药僮,头上用布巾绑了个道士髻,为了让春柳能认出她,在面貌上并未做太大改动。
只将肌肤抹黄,脸颊两侧点些小麻子,眉毛画粗,弯成下撇形状,变做个普通少年。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鹿神医的牛车方出现。
“鹿老!”燕喃恭敬迎上去。
鹿神医将她打量一番,颇为满意,浅笑道:“确有药僮的模样。”
说着将牛车上一药箱递给燕喃,“待会儿行针灸的时候,你在旁替老夫捧针盒,记住昨日练习的部分就好,我会找个机会让你与你的救命恩人单独说上几句话。”
“多谢鹿老!”燕喃感激地朝他一揖。
旁边的苒苒笑嘻嘻拉着燕喃衣襟,“有哥哥在,我就不用捧针盒了。”
燕喃见她小小年纪却机灵乖巧,忍不住伸手在她小圆脸上捏捏,“苒苒弟弟。”
鹿神医领着二人往那角门走去。
门房开了门,恭敬道了声:“鹿神医,您来了!”
并不多看一眼燕喃,将他三人领到里头一间敞厅。
不多时过来一个小厮,对鹿神医一鞠躬,“您过来了!上次这边院落走水,今日换了个院子,还请您跟我多走几步。”
他说完抬头多看了燕喃几眼。
燕喃低垂着头,身上挎着个大药箱,故意微微佝偻脊背,做出瘦弱仆从的模样来,一手牵着苒苒,并不多言。
“这是……”那小厮是负责接待鹿神医的人,见燕喃面生,遂不免查问。
鹿神医笑着道:“这是药铺里的药僮,今日要行针灸,让他来帮把手。”
那小厮对鹿神医很是尊敬,并不再多问,躬身走在前头将他们三人往里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