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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听崔更说完,擦了擦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两滴泪,抬手道:“崔爱卿平身,我,朕现下心恸难挨,只想先处理好父皇这边的事儿。”
说着对着床榻“咚咚”磕头,“儿臣不孝,还未能伺候父皇尽孝,您怎么就撒手而去了呢?”
林太医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
太子夸张地嚎了几声,又看了看外头,吩咐道:“先给父皇整理好体面,着人去各宫报丧。”
永宁帝薄被下头还未着衣物,还有那鸡爪般的手指,怎么也得掩饰一下,不能被太后等人看出端倪来。
他说着看向林太医,“太医,父皇平日一向好好的,今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这医册上,您这会儿先把该写的写好吧!”
林太医心里一“咯噔”,该来的总会来。
每每太医入宫看诊,都要在医册上记录病情存档,更何况是官家驾崩,更要详细记录。
可是……该怎么写那病档,那是明摆着的啊!
他一咬牙,舌尖上像顶着千斤坠,缓缓道:“殿下他,行事之后肾气虚亏,因热或流汗腠理开泄,乃致风邪乘虚而入,径侵肾脏,以致脾失统摄,气失固摄,寒凝血瘀,罪臣,医术不精,终致回天乏术!”
没办法,家里老小几十口人,性命全压在他嘴上啊!
太子满意地哼一声,这太医还算识相。
崔更见太子这就不说话了,心里暗叹一声,挑了挑眉,抖着圆脸来到床榻畔,看着林太医道:“林太医医术高明,又熟知官家龙体状况,今日这事儿,怕是有些蹊跷吧?“
林太医诧异地抬了抬眼皮,趁机抬袖抹了把额上冷汗,崔更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猜度错了崔相?
还未及想完,又听崔更接着向太子说道:“自上月起,忠亲王送了个炼丹师进宫来,让官家日日服用那丹药,据臣所知,官家在服用丹药之后,夜夜有女侍寝,龙体虽龙马精神,但有过度操劳只嫌!老臣屡屡忧心,屡屡进言,均被驳回!如今想来,那炼丹师与丹药大有嫌疑!就连忠亲王之初衷,也有待勘察!”
他越说越严厉,说到后来字字诛心,直指忠亲王乃官家犯病之罪魁凶手!
太子连连点头,算是明白过来崔更的意思,这样甚好,反正他上位之后要先除掉忠亲王这个在旁虎视眈眈的皇叔,借着官家之死的机会正好将他拖下水。
他一本正经看着林太医道:“宰相大人说的没错,父皇平日里服的丹药究竟是什么成分?会不会催发人致死,你可有数?”
林太医刚刚安下的一颗心又吊起来,刚刚擦干的汗珠一串接一串滴下,这是,这不但要他隐瞒官家的死因,还要对忠亲王倒打一耙啊!
官家服用的丹药他们太医院自然也有研究和存档,都是些大补的药材和催精壮扬的功效,对男子确实有好处。
他若是按照太子和崔更的意思,将官家之死推到忠亲王头上,那出了这宫门,忠亲王要他的命,谁能保得住他?
可若是他不按太子的意思,只怕宫门都出不去呀!
他努力眨了眨眼皮,让眼皮上的一滴汗落到地上,颤声道:“官家身体平日里确实没有毛病,那丹药里头的东西也倒是正常,这种症候常见于突发,倒也不少见。”
他思来想去,还是选了一条折中之路,装作听不懂太子的意思,只说官家马上风身亡是意外,两边都不得罪最好!
太子眼见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皇后和太后只怕正在赶来的路上,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别废话了,你说什么朕听不懂,朕只知道那丹药肯定有问题,你立即写在档上,你若不写,便去给官家陪葬,朕派人请副院来写!”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林太医浑身衣裳已被汗湿透,无力地磕下头去,颤巍巍道:“老臣,这就去记档!”
待林太医离开,殿内只剩下崔更、崔五娘子、太子、以及扮成小太监的连翘和躺在龙榻上的永宁帝。
太子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朝崔更道:“崔爱卿这一功,朕记下了!”
说着站起身,背起手摆出皇帝的款来,眯着眼问:“接下来该做什么?”
崔更圆脸上堆满笑,比划出三个手指头,“这三个人不能留。”
太子挑挑眉,“忠亲王,梁湛,还有一个谁?”
“唐侯!”崔更眼内闪过一丝寒光。
“唐侯?”太子有些犹豫,“唐侯这人对萧家一向忠心耿耿,对事不对人,若见朕继承大业,也自然会以朕为尊,怕是不用吧?”
崔更摇摇头,沉声道:“可是他若受人蛊惑,或是听到风声呢?”
太子眉心抖了抖,如果唐侯知道是他使人动手取了官家性命,唐侯还会对他忠心吗?
这太难猜了。
也是,这么一想,这人也不妥。
“那就一并除了吧!”太子点点头,问崔更:“什么时候动手?要不要先想个什么名头?”
崔更早想好计划,微微一笑,“您如今是九五之尊,是天子,这天下一草一物都是您所有,何况是区区几个人?何须想什么名头?这几人越快解决越好,您只需明早一张圣旨招了他们来,如何发落,就是陛下您的事儿了!”
太子“嘿嘿”一笑,显然还不太习惯从一个软禁东宫的太子到手握天下皇权的至尊之位,点点头,“没错,来人,朕要……”
正想着要去发圣旨,只听外头有人通传:“太后娘娘驾到!”
燕喃和安阳一路几乎是小跑着冲进太后寝宫,将已经睡下的太后惊醒。
太后已年近八十,虽身体孱弱,精神头倒是还好,她见安阳如此匆匆忙忙半夜跑来,便命人持烛点灯,让安阳和燕喃都进来好好说话。
安阳见到太后,委屈都涌上心头,半哭半说着宫里要出事儿,还是燕喃在旁利落地将事情的严重性先讲明,崔更联合太子夺宫,唐侯被李力下药拿走令牌。
太后不愧是在宫里见惯了风云的,骤然听到如此利害关天的事儿也未慌乱,只静静打量了燕喃几眼问道:“你可有何证据?”
安阳她虽信任,但梁府与忠亲王关系密切,她也是明白的。
燕喃不慌不忙道:“或许很快您就能接到信儿了。”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有人来报:“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不好了!官家他……”
传话的宫人还未说完,太后已“噌”地扶着椅榻扶手站起来,咬着牙说了句:“抬轿来,立即去隆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