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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前的缅甸海上,时豫眼神恳切的看着面前的战祁,一遍又一遍的叫着他“大哥”,希望他看在亲兄弟的情分上,不要放弃他。
而那时的战祁却只是轻轻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将视线转向了一边,毫不动摇的说:“我选清歌。”
多年以后,在榕江的江面上,时豫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战祁,眼神阴冷而又憎恨,决然而冷漠的说:“在你爱的女人和你女儿之间选一个。”
风水轮流转,时豫无比感谢命运对他的恩赐,非但没有让他葬身于大海,反而是给了他重生的机会。
人人都说他小心眼,心胸狭隘,就连时夏都曾经劝过他,那个时候战祁其实也很为难,如果不选宋清歌,日后死的有可能就是他们兄妹三个人,宋擎天是不会饶过他们的。
可是海底两万里究竟有多冷,没去过的人,又怎么能体会?
那一次他大难不死,结果却患上了幽闭恐惧症和深海恐惧症,因为在海水里泡了太久,结果高烧之后还得了心肌炎,或许下一秒就会死在那里也说不定。
每到夜晚的时候,他总是不敢关灯,明明是连死都不怕的人,可是却唯独惧怕黑暗,每次一到黑暗之中,他就会不受控制的想起当时沉海的场景,脖子上就像是被海草缠上,又像是被人掐着,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只能不停地扑腾挣扎。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次是这样从梦中惊醒的。
那份仇,他放不下,也许这一辈子都放不下。
当初战祁既然能在亲弟弟和仇人之女当中选择了宋清歌,那么他今天就要给他一个更加难以抉择的选择,看看他在爱的女人和自己的亲生女儿之间要如何选择。
战祁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时豫,明明两个人是一个妈生的,他大他四岁,小时候时豫的身体不是很好,在学校里经常受人欺负,每次被他知道了,他都会去单挑那些欺负他的坏学生,结果回家就会被父母一顿臭骂。
那时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弟弟有一天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成为一个不可理喻且心理扭曲的疯子。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良久之后,战祁忽然斩钉截铁道:“你用不着让我选,我两个都要!”
“哈哈,战祁,大话说的可真是好听,我已经说了,机会只有一次,是要女人还是要孩子。你以为我今天找你来,是为了跟你闹着玩的?”时豫说着,眼神骤然一冷,忽然提高声调道:“放!”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手下便摇动一个缠着绳子的轮盘,接着帮着宋清歌和知了的那个十字桩就开始向下倾斜,很快两个人的身体便探到了船外面,几乎就已经和江面平行了。
身体已然悬空在外,知了害怕的立刻哭了起来,“爸爸,爸爸救我……我害怕……”
孩子惊慌失措的哭声,让战祁和宋清歌两个人的心都被紧紧地揪了起来。
尤其是战祁在听到知了那一声声绝望的“爸爸”后,更是让他觉得自己的神经仿佛都紧绷了起来。
这个一直以来都不被他承认的孩子,此时就好像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他身上了似的,一声又一声的叫着他,让他第一次有了一个做父亲的真实感,这是以前任何时候都没有过的。
也是第一次,他无比强烈地意识到,如果知了出什么事,那他的后半生恐怕也就无法安然的度过了。
几乎是一瞬间,战祁猛然抬头看向时豫,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可一双眼睛却阴冷的钻心,“时豫,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放了她们,否则我一定要你的命!”
“这个时候就不要说那些大话了吧,看看你的女人和孩子吧。”时豫对着悬空的宋清歌和知了努了努下巴,伸出右手的食指,在左手手心做了一个碾碎的动作,冷笑道:“信不信只要我一个字,她们俩立刻就能进榕江喂鱼?”
“战祁!救知了,救知了!别管我!”宋清歌忽然大声嘶吼起来,“我只要孩子安然无恙,其他什么都不在乎,孩子好好的,我死了都可以!”
“你这死女人说什么鬼话!你要是死了,那我怎么办?”战祁红着眼睛冲她厉吼,声音里甚至都看看带了一丝哽咽。
宋清歌怔了一下,扯起嘴角苦笑,“你不是一直都想让我死的吗?我死了,你也就没有什么可恨的了,如此一来,你就能放心坦然的生活了。”
“以前我或许这么想过,但是以后,如果没有你,那我余生活着也是白活。”他忽然转头看向时豫,一字一句的说道:“当初我在缅甸海的时候没得选,可是我依然选择了你。如今不管有没有的选,我的答案都是那一个,我两个都要,一个都不会放弃!”
时豫定定的望着他,忽然就笑了,“那你当年为什么没有两个都选呢?”
战祁抿唇,“因为那个时候,我的身份背景,不允许我狂妄自大,我所走的每一步,都要步步为营。”
“看样子你是不肯跟我玩二选一的游戏了。”时豫撇了撇嘴,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心领神会,重新将轮盘转回来,宋清歌和知了便又重新回到了船头上。
时豫转头走向茶几旁坐下,抬手斟了一盏茶,悠然自得的喝了两口,笑了笑,“当年在缅甸海上,你没有第三个选择,不过今天我给你这个机会。”
战祁不由的蹙眉,这个人又想搞什么鬼,他实在是有些拿捏不准。
时豫说罢,放下手里的茶杯,倾身向前,阴笑着对他道:“战祁,只要你跪下求我,我可以答应放了你的女人和孩子。”
“你说什么?”战祁眼神一凛,几乎是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没听清?那我就再重复一遍。”时豫冷冷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跪下来,求我!”
他就是恨,就是放不下当年的恨意。
明明他们才是世界上血缘最亲近的人,明明他们才是能为对方出生入死的,凭什么在这个女人出现之后,战祁就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了她?选择了这个害死他们父母的人。
“不要!战祁,你不要听他的!让我死,让我死吧。”
宋清歌双手被反绑在十字桩上,不停地大声喊着,转眼间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她听小七说,当年战禄死的时候,他都没有跪过。这一生,他上跪天地,下跪亲生父母,不会再跪任何人。
他可是不可一世的战祁,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为了这种事下跪?她不能看着这一幕在她眼前发生。
就连时豫也有些得意的扬起了眉,继续挑衅道:“怎么样战祁?比起那些泰国人,我已经算是很给你面子了吧?只要你跪下来跟我说,‘我错了’,我就放了你的女人和孩子。毕竟曾经也是亲兄弟,我够讲义气了吧?”
他挑着笑看着对面的男人,心里却满是冷意。
他在赌,在赌战祁会不会为了宋清歌抛弃他长久以来的骄傲和狂妄,也在赌那个女人在他心里究竟占有着怎样的地位。
他以为以战祁士可杀不可辱的性子,宁愿抛弃女人和孩子,也不会抛弃自己男人的尊严,可时豫终归是赌错了。
战祁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后忽然道:“我跪了,你就答应放了她们,是么?”
“你说什么?”
这一次换时豫震惊了,他几乎是瞪大了双眼看着他,眼中满是痛心疾首和失望,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你竟然……竟然真的肯为了她们给我下跪?”
战祁的脸色依旧很平静,一点波澜都没有,反而是不耐烦道:“你少废话,答应不答应,给个准话。”
“战祁!”时豫陡然提高了声调,就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你就这么爱这个女人?你忘了爸妈是怎么死的?忘了是谁害的他们了?你怎么能为了仇家之女……”
“只是下跪,又不是去死,更何况就算是死,为了她也没什么不可以。”战祁脸上一派淡然,就好像他谈论的只是今晚吃什么一样简单随意。
他虽然是不以为然,可于宋清歌看来却不是这样,她几乎是不顾一切的哭喊起来,“战祁!不要给他跪!不要跪!算我求你了,你选知了,让我死吧,求你了……不要给他跪……”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她宁愿死,也不想看到他卑躬屈膝的模样。
战祁回头望了望船头的宋清歌,江风掀起了她的长发,他忽然就笑了,“清清,我说你傻,你还真的就是傻。你说你这个女人,又蠢,又容易心软,我到底喜欢你什么呢?我当初对你那么差,你怎么就一点都不长记性?你说你如果对我狠心一点,我或许还能活的坦然,你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痛恨当初的自己。你是真的不想让我心安理得的活着,真的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可恶的女人了。”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爱惨了她,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宋清歌的爱情有多卑微,就有多骄傲。
宋清歌看着他泛红的双眼,只觉得心疼的无以复加,摇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怎么能……”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对我来说,你们是比黄金还要重的,为你们而跪,对我来说并不是丢人的事情。”
战祁说完,声音都隐隐有些发颤,眼眶也有些发热,他低下头兀自笑了笑,抬手揉了揉眼睛道:“这儿的风真是够大的,吹得我眼睛都疼了。”
战祁用力眨了眨眼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又重新用那副冷然的表情看向时豫,“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我跪了,你就能遵守诺言真的放了她们?”
时豫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收紧,随即一咬牙,“对,只要你跪了,我立刻就放了她们。”
战祁冷笑,“那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时豫向来说到做到,绝对不会食言。”
战祁冷眼望着他,“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信过。”
时豫眼中闪过一丝悲凉,勾唇轻笑,“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
明明是亲兄弟,他竟然都信不过他么?
战祁讽刺的看着他,“如果是十年前你说这话,我可能还会相信你,但现在?时豫,你自己看看你的所作所为,哪里值得被人相信?”
也是了,他既然选择做出这种事,就说明他已经抛弃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兄弟情义,既然如此,也就不再奢望战祁对他有信任了。
这么一想,时豫心里也坦然了许多,耸了耸肩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先把她们从十字桩上放下来。”
时豫微微眯眼,对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想到这里遍布他的人,而且又是在船上,只要他一声令下,随时都可以要他们三个人的命,战祁一向是个谨慎的人,既然他现在如此看重宋清歌和孩子,他料想他也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这么一想,时豫便扬了扬下巴,“把她们俩先放下来。”
手下闻言,立刻将宋清歌和知了从十字桩上解下来,只是还没有松绑,可宋清歌起码能到孩子身边,这也让她松了口气。
孩子毕竟是孩子,被绑在那么高的地方太久,刚一着地,知了便立刻爬到了宋清歌身边,呜咽着哭了起来。
看到她和孩子都暂时脱离了危险,战祁心里也多少安稳了一下,转头对着宋清歌道:“清清,你先把孩子的视线挡住,让她闭上眼睛,不要看。”
宋清歌先是愣了一下,可很快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他到底是个父亲,男人永远都希望自己在儿女面前是无所不能的,战祁更是如此,因此自然不希望自己卑躬屈膝的一面被女儿看见。
一想到这里,宋清歌心里便更加难过,也无法去面对那样的场景,立刻别过了头,挡在了孩子面前。
战祁这才看向时豫,微微的笑了笑,“说实话时豫,如果说在此之前我还对缅甸海那件事,抱有愧疚,那么在今天之后,我所有的愧疚,都会喂狗。不可否认,当年我选择清清,确实是存有私心的,但现在我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了她,因为选择她,所以我才有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也因为选择她,所以我才能体验到这场不顾一切的爱情。”
“你……”
时豫又气又怒的看着他,大约是太过愤怒,就连心脏都有些发疼,想来是心肌炎要犯了。
“不就是下跪吗,睁大你的狗眼,看好了。”
战祁说着便屈下膝盖慢慢往地面上跪去,宋清歌已经是满眼的泪,只能痛苦的转过头,而对面的时豫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中有嫉恨,也有不甘。
一双坚毅的膝盖渐渐弯曲,所有人都屏息等着这一刻,就连周围的手下都有些震惊了,有生之年能看到战门老大下跪的样子,真是值了。
然而就在双膝即将要触碰到船板的一瞬间,战祁眼神骤然一冷,接着便向前翻了个跟斗,顺势从腰后摸出那把枪,回手便先给了守在宋清歌和知了身边那两个人一人一枪。
“砰砰”两声尖锐的枪声过后,那两人便应声倒在了甲板上。
“啊——!”
突然的交火让宋清歌吓了一跳,立刻条件反射的尖叫起来,接着又是一声枪响过后,她只觉得手背上猛然一疼,手腕上的绳子已经松开了。
身后,战祁厉声命令道:“清清!保护好孩子!”
他早年在部队的时候,为了以后能得到战禄的重用,特别钻研过枪法,可以说是指哪儿打哪儿的神枪手,刚刚他闪身的一瞬间,先是击毙了那两个手下,第三枪则打穿了宋清歌手上的绳子,如此一来,她至少可以躲避了。
宋清歌也不敢怠慢,立刻抱起孩子躲到一旁的角落,惊愕的看着眼前交火的景象。
他没有下跪,并且还扭转乾坤,让他们这一方占了优势!
她看着他身手敏捷的躲过那些枪林弹雨,黑色的身姿就仿佛是一头猎豹一样矫健,心里的崇拜与惊叹也不由得愈加强烈。
这就是她爱过的男人,聪明,冷静,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凭着自己的本事逆转局势!
想到这儿,宋清歌不由得在心底嘲笑自己,他是战祁啊,那么桀骜不驯的男人,她从一开始就该相信他的,怎么会觉得他那么容易屈服于人,会给时豫那种渣滓下跪呢?
其他人见状立刻警觉起来,都端好手上的枪准备还击。
“砰砰砰!”又是几声枪响,战祁接连向前翻了几下,躲过那几枚枪子,随着他翻滚的线路,一排窟窿眼就钉在了船甲板上,几乎是追着他躲避的路线过去的。
就连时豫自己也是一惊,立刻条件反射般的从外套里抽出枪,战祁一步跨上去扣住他的手腕,接着用力向后一扭,将他的右臂反锁在身后,时豫正个人被迫向前仰着头,战祁一个旋身便闪到了时豫身后,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抵在了他的大动脉上。
“别动!”
战祁眼神一凛,把手里的枪又握紧了几分,用力抵住时豫的脖子,时豫甚至已经能感觉到冰冷的枪口触碰在皮肤上了,只能狼狈的昂起头。
战祁一手拧着时豫的胳膊,一手举着枪,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环境,眯着眼对那些荷枪实弹的手下道:“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手上的枪可是不长眼的,你们要是敢动一下,我保证你们老大立刻血溅当场。”
他话一出,那些人纷纷面面相觑,有些迟疑的看着他们。
时豫闻言忍不住轻笑,“战祁战祁,你果然还是和当年一样阴险狡诈。”
“论阴险狡诈,我从来都比不上你。”
战祁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对着宋清歌使了个眼神,宋清歌立刻心领神会,抱起知了,一手捂着她的眼睛,朝他跑过来,躲在了他身后。
他抬起膝盖顶了一下时豫的后腰,命令道:“让你的人往楼下撤,否则我立刻要你的命!”
时豫一笑,“这个时候,你倒是很舍得拿我当挡箭牌嘛。”
战祁眼神一冷,举起手枪用枪柄往时豫额头上重重一砸,怒道:“少他妈废话,快点!”
到底是铁制的,他那一下又砸的用力,时豫头上转瞬救淌下了一条鲜红的血迹。鲜血从他额头上蜿蜒下来,让他的脸看上去有些阴险可怖。
耸了耸肩,时豫扬声道:“听见没有?老子还想要命,都给我撤下去!”
那些手下虽然都有些不甘心,也有些不放心,但自家老大毕竟还被战祁挟持着,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端着枪向下面慢慢地退着。
战祁一边挟持着时豫,身体尽量靠在墙上,不给敌人留下机会,一边慢慢向后移动着,而宋清歌也抱着孩子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几个人很快就走到了楼梯口,战祁立刻背过身向下面走去,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只感觉有一道强光从眼前猛然闪过,接着“嗖”的一声,一颗子弹就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砰”的一声钉在了身后的墙上。
战祁只觉得脸颊上有些发烫,下一秒,就有温热的血液从脸上缓缓地流了出来。
这一枪不只是让战祁愣住了,就连时豫也愣住了,他猛地抬头往船顶上看去,逆光中他只看到有一个人似乎藏在了船顶的油桶后面,看不见脸,也看不清究竟是谁。
“妈的!”
战祁忍不住怒骂一声,也顾不得脸上的伤,抬手就对着船顶的方向给了一枪。
船顶的人侧身一闪,接着一颗子弹便又朝着他们飞了过来。
这一枪给的很准,完全是照着他们来的,他瞳孔骤然紧缩,猛然大喊了一声“小心!”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时豫,回身抱着宋清歌便向后翻滚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