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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奠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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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年八月,已被休离一年之久的乌拉那拉阿巴亥竟再次得蒙努尔哈赤召回,仍是立为大福晋。

    八月廿八,新的都城在辽阳太子河北岸山岗举行奠基仪式,汗宫内栅诸福晋在努尔哈赤和乌拉那拉大

    福晋的带领下出席庆贺大典。与此同时,各贝勒、八旗亲贵、甚至众汉官的内眷都受到邀请。

    如今这个四贝勒府由哲哲当家,加上后来努尔哈赤送的被安置在哲哲屋里的两个闲散妇人,家里统共

    也就是一妻一妾两侍。哲哲当家后,家里的规矩还是延用葛戴在时定下的那一套,基本没什么变动,人事

    上早在她之前接手管时,一些闻风倒向的奴才就早早的投其所好,表了忠心。如今她正式当家做了主母,

    又慢慢把一些活少油肥的差事放给了投靠她的奴才,借此笼络住了人心。不过即使如此,她仍是不敢给我

    的屋子派活,我屋里的吃穿都是公中出钱,因皇太极在我屋里吃用开销,所以我从未出过一两私钱。我平

    时拿的虽是小福晋的月例,但合府只我一个小福晋,月例应给多少,全由当初葛戴拟定,葛戴又说贝勒爷

    歇在我屋里,怕有格外开销,就又破例加上皇太极一笔,合起来我就拿了双份月例,这样七七八八一个月

    算下来竟比原先葛戴还要多出一两三钱。

    哲哲以前只知我得宠,万万没想到葛戴会在内用开销上做出这样大方的让步,我把账册盘点给她时,

    她脸色明显变了数变。但哲哲倒也是个乖觉的,既知我在家里的地位不同,便不敢拿小福晋的身份来看待

    我,更不敢用福晋的身份压制我,见到我时竟是比以前更多了恭谨谦让。账册交给她后,也不知道皇太极

    说了什么,这之后每到月底她便会捧着账册到我屋里,名为叫我帮忙,实则是让我查账。

    这一次阿巴亥重获恩宠,为了向众人炫耀她的身份地位,竟是要求合府福晋,无论尊卑长幼都需出席

    。这么大的场合自然会遇见许多熟人,我有心推诿,奈何哲哲不敢不叫我去,怕皇太极误会她轻忽怠慢了

    我,对我说家里姐妹少,我若不去,只她一人去,少不得要丢了四贝勒的面子。

    我和皇太极提起自己不愿露面,没想到他全没当回事,我看他的态度,似乎完全不担心我会被认出,

    我对皇太极的判断向来深信不疑,既然他觉得没问题,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这一日便跟了皇太极和

    哲哲一起出席典礼。

    大典隆重非凡,八旗旗主带领家眷入主场筵席,另宰杀八牛,在外围各设十桌席面。八旗一共是八十

    桌,再加上主场十余桌,铺天盖地的壮观场面令人叹为观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竟是将整个山岗都快

    填满了。

    皇太极自去与努尔哈赤同席,我和哲哲坐了正白旗主桌,与大汗席面虽说隔了二三十米远,我却仍是

    紧张得手心捏汗。

    哲哲处事冷静,喜怒从不轻易摆在脸上,举止落落大方有礼,有下属亲贵的女眷过来问安寒暄,她都

    能进退自如,分寸拿捏得极好。既不会让人觉得她这位四福晋高傲,同时又不会教人小觑了她。

    我从典礼开始就一直压低了头,两耳不闻身边事,倒是站在哲哲身后伺候着的两个女人兴奋得一刻也

    没消停过。其实也难怪她们兴奋,就连我到古代这么久,也还是第一次见识如此壮观的场面——以前大小

    宴会算是参加过不少,却从没见有让女眷也一齐相携出席的先例。

    阿巴亥……果然别出心裁!仅是这么一招,便让她在人前风光大现!相信以后再无人会对她失而复得

    的地位产生任何的置疑。

    宴会上闪动着姹紫嫣红的窈窕身影,倒是为四周的景致增色不少。我渐渐放松心情,埋头不停往嘴里

    扒着吃食,断断续续间竟也填了**分饱,正觉胃里撑得有点难受,忽然身侧有人笑言:“给窝克[1]请安

    了!”

    我还没放下筷子,哲哲已笑着说道:“瞧你客气的……”

    我扭头一瞧,那是个穿了一袭大红百蝶织锦缎袍的女子,看年纪与哲哲相仿,瓜子脸,丹凤眼,皮肤

    被阳光晒得微红,倒是比那些尽往脸上搽胭脂的俗气女子看起来更招人亲近。我打眼一瞧她这副装扮,便

    知是个有头有脸的主子,却不知是哪位亲贵家的内眷,一时无措,只得放下筷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别忙,快坐着吧。”哲哲笑着朝我摆手,“这是大贝勒的大阿哥福晋阿慕莎莉。”

    阿慕莎莉微微一笑,一双眼睛盯着我猛瞧。我看她的眼神实在太怪异,想了想,发觉大概是因为自己

    坐着失了礼,忙又站了起来让座。

    阿慕莎莉却是推辞不坐,谦让道:“兰豁尔给你添麻烦了,这孩子若有淘气的,你只管打骂便是。”

    我顿时恍然,敢情她便是兰豁尔的额涅。据闻岳托二娶的福晋乃是三格格莽古济与武尔古岱的大女儿

    ,想来应该也就是这一位了。

    哲哲命人添上碗筷,让阿慕莎莉挨着自己身边坐下,两人家长里短的聊得十分热络。我忽然感觉这种

    情景怪异得让人别扭,岳托的大福晋和四贝勒的大福晋居然亲如一家,岳托把自己的嫡长女送给了皇太极

    做养女,皇太极和岳托的关系真的只是叔侄那么简单吗?

    代善他……若是知晓自己的大阿哥与外人更亲近,胳膊肘向外拐,不知会是何等的无奈怅然。

    其实何止岳托,就连代善的三阿哥萨哈廉,褚英长子杜度,舒尔哈齐六子济尔哈朗……乃至五大臣中

    的扈尔汉等人,全都或明或暗的站到了皇太极这边。

    皇太极以他独有的人格魅力配合了政治手腕,笼络了一大批在大金举足轻重的亲贵朝臣,如今的金国

    政权,四贝勒与大贝勒已然成为两股并驾齐驱的势力,两股最最有望夺得努尔哈赤汗位继承人的势力。

    “欧——”欢呼声突然响起,紧接着呼声雷动,如波浪般一波波的向四周不断扩散。

    整个山岗都似乎震动了。

    “怎么回事?”哲哲好奇的问。

    阿慕莎莉赶忙叫了个奴才去打听,没片刻工夫,那奴才低眉顺目的回来了:“回各位主子,方才大汗

    让八旗的固山额真犒赏负责筑城的汉人,八位固山额真都许诺出牛十头……”

    话还没回完,那头又喘吁吁的跑来一青衣太监,奔到跟前对着哲哲便是跪下磕头:“四福晋大安!奴

    才奉命传谕,大汗赏每位固山额真福晋八宝缠丝金簪一支,玉如意一柄……请四福晋赶紧过去领赏谢恩。

    ”

    哲哲又惊又喜,这赏赐的东西贵重倒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这份荣耀和体面。我想这是哲哲成为大福晋

    以来,第一次得到如此殊遇吧。

    “福晋赶紧去吧!”身后侍婢兴奋的提醒,“一会儿回来给我等也开开眼,大汗都讲了些什么……”

    我一笑置之,见努尔哈赤一面当真能令人如此兴奋么?

    那个……豪气十足,骄傲霸道的男人!

    因想得太过出神,不觉吃得一口噎住,胸闷得难受,我忙拿起边上的一碗水,仰头喝下。初时只惊讶

    这水怎么加了糖,甜甜的,带了股甜醩香味,待过个五六分钟,心跳突突加快。我即刻意识到不对劲了,

    这分明就是酒水,入口虽然平淡,口感和糖水似的,后劲却是非常厉害。

    胸口隐隐发闷,我难受的扶着桌沿站起身,歌玲泽忙问:“主子这是要去哪里?”

    “吃太急噎着了,不舒服,起来走走……”

    我让歌玲泽扶着我,慢慢的绕开一桌桌的席面和人流往僻静处走。

    “主子,要不您回车上歇歇?奴才瞧您面色都发白了……”

    我茫然的环顾左右,发觉能看见的东西变得越来越模糊,脑袋里就像是有个人拿锤子在不停的敲打。

    没走两步,我脚下一绊,软绵绵的身子不听使唤的像滩烂泥般滑到了草地上。

    “主子!”歌玲泽惊呼,无奈的撑着我的胳膊,“您快些起来呀。”

    我摇头:“不行了!我腿不听使唤,发软,走不动了……我略略坐一会儿吧。”

    “哎呀,主子……”

    胃部又酸又胀,酒气上涌,身子燥热,我烦躁的将歌玲泽推开:“只坐一会儿也不行吗?”话是这么

    说,身子却不听使唤的往下瘫,竟是倒在了草地上。

    “主子,您……您喝醉了?”

    “哈哈!好有趣哦!”冷不防的,一声带着稚气的笑声朗朗的在我跟前炸响。我迷迷糊糊的抬起头,

    愣愣的瞅了老半天,才看清楚眼前站了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

    他身着锦衣蟒袍,箭袖上绣着卷云花纹,黄色腰带上系了一柄镶嵌宝石珠玉的匕首。

    “你是哪家的女人?瞧你穿的不错,怎么举止这般粗鲁?喝酒的女人我见不少,喝醉撒泼的我还是头

    一次见呢……”声音稍顿,忽然扬声喊道,“哥哥!这里——快来!瞧我今儿个又找着一个……你们瞧这

    个像是不像?”

    歌玲泽紧张的将我从地上架了起来,我只觉得额角太阳穴涨得生疼,痛苦的哼了一声。

    “欸,你别走啊!我还没准你走呢!”小手一拦,他傲气的朝我抬起下巴。

    我伸出右手,掌心盖住他的头顶,五指用力一拨,将他拨弄得跄了两步。

    “我今儿个就是要走,你能拿我怎么办?”

    “你——”

    “嘴上还没见长毛呢,爷们架子倒是端起来了,还挺像那回事的……”见他气得哇哇叫,我忍不住笑

    了起来,原本堵在心口的酒劲随着笑声的震动慢慢散开。

    “你……你放肆!你知道我是谁么?”他气得小脸通红,双手握拳在我眼前挥舞。

    “嘁!”我蔑然冷笑,“你还会是谁?大不了……大不了就是个姓爱新觉罗的宗室皇亲。”酒气上涌

    ,我胆气猛地一壮,伸手叉腰,睁大眼睛瞪他,“不就是个镶黄旗的么?镶黄旗很了不起么?”

    “好个胆大无礼的奴才!”身后忽然冷冷的传来一声厉喝,“你可知道这是在跟谁说话么?尊卑之分

    在你眼里难道就一点没有了么?”

    “哥,这女人喝醉了。”

    “喝醉了就能借酒撒泼么?”说话间,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飞快的走到我面前,没容我看清他的长相

    ,已然扬手挥向我。